“反了，反了你們了！”老太太氣得扶着牆，只能用柺杖敲打着地面，也不好進靈堂，李氏抱着大姑娘的衣服，坐在椅子上啜泣。
姜落雁氣定神閒地站在一旁，大有看好戲的架勢。
動靜不小，驚擾了原本就有些焦頭爛額的姜文銘，帶着關氏匆匆趕來，隨後而來的還有大爺姜文博，三爺姜文松一如既往地不靠譜，不見蹤影，三房只來了王氏。
幾人湊在一起，卻從未見過這般場面，倒是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這……”
“大哥，王家這是？”
“我也不知道呀！”
幾人面面相覷，齊齊看向一旁的老太太，老太太臉色鐵青，頓足捶胸卻說不出話來。到底是在侯府，人數上站了優勢，很快便搶下了棺材。
王家人也不肯善罷甘休，還要再搶，雙方爭執不下，棺材卻掉在了地上，吧嗒一聲發出巨響，所有人都愣了。
屋裏頓時一片死寂，姜沉魚倒抽了一口涼氣，就連李氏也都不再哭了。
“我……”
王夫人正要開口，卻聽見一陣微弱的咳嗽聲從棺材裏傳出來，嚇得所有人都往後退，死死地盯着那口棺材。
“不會是詐屍了吧？”
“噓！”
姜落雁搶白道，關氏立馬朝她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別多嘴，姜落雁悻悻地點頭，退到關氏的身後，不情不願地瞪了姜沉魚一眼。
這都怪我？
姜沉魚挑眉，明明是自己多嘴，倒是怪起別人來了。正想着，又一陣咳嗽聲傳來，比剛纔的似乎又大了一些。
衆人大氣都不敢喘，屏息凝神，姜沉魚翻了個白眼兒，一羣膽小鬼，這世上哪有什麼鬼，分明就是人沒死。
她大着膽子往前走了兩步，卻被明月拽住了衣袖，“姑娘，還是奴婢去吧！”
“你不怕？”
“怕！”
“怕你還去！？”姜沉魚好笑地問，明月抿了抿脣，“奴婢會武功，哪怕是真有鬼，奴婢也能躲，還是奴婢去吧！”
“嗐，一起去！”
領着明月往前來，定睛一看，姜倩正從棺材裏坐起來，茫然地望向四周，“咳，咳咳……我這是……在哪兒呀？”
她聲音低啞，好似砂紙一般粗糙，衆人大驚，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詐屍了便引得大家一鬨而散，衝了出去。
屋裏只剩下老太太和王夫人，以及姜家衆人，姜沉魚回眸望向王夫人，不愧是大戶人家的當家主母，倒不是膽小如鼠之輩，竟然沒跑。
“大……大……大姑娘，你冤有頭債有主，是你老子娘逼死你的，跟我們王家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呀！”
王夫人腿一軟直接就跪了下來，連連求饒。
哎喲呵！
不是沒跑，是腿軟跑不了，姜沉魚心說自己高看她了，原來也是一個慫包。她伸手搭在大姑娘的肋下，將人攙扶出來。
“咳咳……”
一陣低沉的咳嗽，從姜倩的口中發出，“三妹妹，我這是怎麼了？”
“你死了。”姜沉魚心裏有氣，說話也不那麼好聽了，若不是她懦弱自殺，自己就差點替她嫁給王家的病秧子了。
“我死了？”姜倩驚訝不已，環顧四周，全發現大夥兒都在，腦子還是有些糊塗，忍不住問：“那大家怎麼也都死了？”
也不知道是真糊塗還是裝的，姜沉魚冷哼一聲，把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還給貼心的倒了一杯水，“秋月，快去請大夫！”
“誒！”
秋月答應着，便小跑着出去了。
王夫人這才醒過神來，上前抹了一把大姑娘的手，溫的，人居然沒死，臉色也漸漸紅潤起來了，一旁的李氏驚呼一聲，脖子一歪便暈在了大爺姜文博的懷裏。
“人沒事就好。”
老太太憋了半天，憋出這麼一句話來，姜沉魚眼珠一轉兒，心裏便是有主意了，暗暗鬆了一口氣，現在誰都不用嫁，誰也不用陪葬了。
“既然人沒死，那我便領走了。”
“……”
姜沉魚往前一攔，擋在姜倩的面前，“誰敢？”
“姜大姑娘是我王家沒過門的兒媳婦兒，你憑什麼攔住我不讓我帶走，真是反了天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便來主持侯府的事宜了嗎？真是沒規矩。”
“我有沒有規矩，輪不到你來教訓，總之我大姐姐不能跟你走。”
“憑什麼？”
“王公子已經駕鶴西去，而我大姐姐卻是活得好好的，大周早就廢了殉葬制度，也規定若只是口頭約定的親事，在未下聘之前，一方如果身故，那麼婚約就不算數了，你又有什麼身份要帶走我大姐姐？敢問王夫人一句，您大還是大周的律法大？莫不是王夫人的話便是王法嗎？”
姜沉魚一張伶牙俐齒地巧嘴，說得王夫人沒脾氣，憋了一肚子火，沒法發作，她雖然是高官之妻，卻也當不起王法二字。
先祖黃帝以法度立國，饒是當今聖上也不敢輕易違反，更何況是她一介婦人。
“我……”
“王夫人，請吧！恕不遠送！”姜沉魚玉手一擡，下了逐客令，王夫人鼻子都氣歪了，丟下一句沒完，便夾着尾巴落荒而逃。
老太太坐在上首位，看着姜沉魚的一舉一動，忽然有些恍惚，彷彿看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機敏聰慧，小小年紀便能通識古今，能言善辯，主持一家大小事務也是遊刃有餘。
哎……
看來自己是真的老了，魚姐兒怕不是池中之物，往後說不定偌大的侯府還要靠她一靠呢！
“多謝！”
姜倩低聲說道，作勢便要起身行禮，姜沉魚趕忙攔住她，“自家姐妹，不用如此多禮，也不用我替大姐姐尋一塊風水寶地了，若是再要尋死，我便不管了。”
“不，不會了。”
姜倩長嘆一聲，“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若是再想不開，那就是真的蠢笨到無可救藥了，往後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說的什麼話，你是侯府的姑娘，哪能自己做主！”大爺姜文博橫眉怒道。
“……”
姜倩緩慢站起身，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躬身一拜，“父親，女兒已經死過一次了，該還的也算還清了，還請父親不要苦苦相逼。”
“你個不孝女！”
“請恕女兒不孝。”
姜倩眼中含淚，聲音不大，卻是擲地有聲，姜沉魚暗自點頭，這回看來是真的想通了，人是爲自己活的，家族的榮譽，父兄的前途不過是一道又一道枷鎖。
想要榮譽要自己去搏，想要前程要自己去奔，用一個女子的一生去換取這些，實在是太卑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