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上她值夜班,凌晨的時候急診送上來一個病人。
三十八歲,女,腦震盪。
顧慈按照流程詢問情況,做檢查,開醫囑。
只是女人身上的多處淤青傷口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多看了兩眼。
病牀邊上坐着一個男人,人高馬大身材偏胖,光頭,從面上看不是什麼好惹的面相。
“大夫,我們明天能出院嗎?”男人一副滿不在意的口吻。
顧慈平靜地說:“結合檢查結果再看,要看患者的病情,現在不好說。”
“切,女大夫能看出個什麼名堂來,還這麼年輕,你們這醫院行不行,給我換個人來看!”
顧慈懶得理他,和這種人吵是一定會起醫療糾紛的。
走出病房,夜班護士聚在一起說着悄悄話。
“顧醫生,你看二十牀的女病人脖子上有淤青,身上我看了也都是傷,這一看就是家暴吧?打成這個樣子,急診那邊說送來的時候已經口吐白沫了,她老公更離譜,救護車的兩百塊錢他都不肯付,在急診大鬧,最後保安來了才心不甘情不願交了錢,什麼人吶這是。”
醫院就是這樣一個地方,總是能遇上這樣心酸又離譜的事情。
都說醫生當久了會心腸偏硬,她現在還是不行。
凌晨一點,顧慈在值班室聽到一陣吵鬧聲,似乎還伴隨着砸東西的聲音,她立刻走出值班室。
“怎麼了?”
旁邊有護士和她說:“還是那個二十牀,剛那男的老婆醒了,兩人不知道怎麼的又吵上了,吵着吵着還動上了手,這還當着外人面呢,擱家裏還不知道怎麼打老婆呢。”
聞言,顧慈不禁皺了皺眉。
很快,男人被保安拉開,走出病房的時候嘴巴里還不乾不淨的說着咒罵的話,罵罵咧咧離去。
等一切平靜下來後,顧慈走進病房。
病牀上的女人面色蒼白,捂着臉悽慘的哭了出來。
“那個男人是你丈夫嗎?”
女人聽着顧慈溫和的聲音,委屈的更厲害了,哭着點了點頭。
她嘆了口氣,又問:“要幫你報警嗎?”
“報警,快幫我報警,不然他真的會打死我的……”
女人的聲音心酸又可憐,病房內的人誰聽了都得默默的嘆息一聲。
後半夜,病房內來了警.察。
在場圍觀的護士又配合着把剛剛發生的情況說了一遍。
一切塵埃落定後,漫長的夜纔算重新恢復平靜。
早上八點,交班,下夜班。
除了中間那段小插曲,總體還算順利平穩。
顧慈回家睡了一天,等她第二天再上班時,那二十牀的病人卻已經不見了。
護士告訴她已經辦理出院了,簽了字強行出的院。
……
半個月後,一條同城熱搜突然被頂上了新聞頭條。
【一女子因不堪忍受家庭暴力跳樓身亡,餘下兩子一幼女】
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顧慈已經臨近下班時間了,她點開新聞視頻,當看見視頻裏出現的男人時,她頓時想起了半個多月前的事情。
不就是半個月前夜半急診來的那對夫妻麼?
這件事情很快在他們科裏傳了開來,那天值過夜班的人都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樣的男人也是少有的壞。
只是可惜了這個女人和她留下來的孩子。
年齡大一些的護士搖了搖頭:“沒用的,家暴的鑑定傷情本身就很難,還有像這種歲數的,基本上都是過不下去也不會離的,應該不是第一次了。”
“對的,而且很多時候就算報了警也沒什麼用,也只是記錄一下,口頭教育一下,人家夫妻關起門來的日子還是該怎麼過怎麼過,有的還會前腳民警剛走,後腳又變本加厲的打老婆,哎……”
……
顧慈下班的時候心情是頗有些沉重的。
她今天沒開車來上班,這會兒江逾白的電話已經打過來了。
“你下班沒啊?我們的車停在老地方,你走出來就能看見啦。”
顧慈笑了笑,聽着對面小孩的聲音,心裏多少能覺得有些柔軟。
“我馬上就走過來了,很快的……”
顧慈的話還沒說完,她身後突然竄出來一個人,攥着她的衣服將她整個人拎起來,又將她重重摔在地上。
後背的劇痛讓她忍不住喊出聲,手機也滾到了旁邊。
她掙扎着撐起身子,看清了面前的人。
是那天在病房裏打老婆的男人。
顧慈立馬去撿手機,她從男人的陰鷙的眼神裏意識到了事情不妙。
還不及她拿到手機,男人一腳將那手機踹飛。
他拽住顧慈的頭髮,上來就是給了她一巴掌。
那一巴掌的力氣極大,扇得她耳朵裏嗡嗡作響。
“臭表子,老子在這等了你一天,誰讓你多管閒事報的警?你不報警我老婆能跳樓嗎?臭表子,我今天就要你一命抵一命!”
爲了方便,顧慈在江逾白來接他的時候一般走醫院後面的小門,人少,不至於太引人注目。
而此時此刻卻反而弄巧成拙。
“救命啊……”
顧慈拼了命喊出聲,試圖吸引人的注意。
男人一把掐住她的脖頸,膝蓋重重地頂上她的小腹,她悶哼了聲,頓時覺得劇痛無比。
男人的力氣很大,絕對的力量壓制,她的手指根本不能撼動半分,缺氧的窒息感越來越強,她掙扎的動作也越來越小……
突然之間,身上壓着的重量一輕,喉間的窒息感鬆開,她捂着痛到撕裂般的頸間快速喘息着,像瀕死的魚一般。
恍惚間,有人走到她身邊扶起了她,她難受地眼睛都睜不開,耳朵也嗡嗡響着。
但她嗅到了那人身上熟悉的木質冷香。
她抓着那隻手,擡起眼眸望去,是江祁雲。
江祁雲反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寬,將她的手整個納入自己的掌心裏。
他的眼神陰翳冷厲,聲線亦是沉到冰點,卻又慢條斯理——
“老宋,往死了打。”
言罷,他彎腰抱起顧慈。
收到訊息,宋嶼活動了下手腕,看着面前被他卸了胳膊躺在地上哀嚎的一攤肥豬肉。
“打女人算什麼東西,老子陪你試試。”
每一拳一腳招無虛發,男人哀嚎的聲音越來越慘。
顧慈聽着那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聲音,她攥了攥他的衣袖。
“江……江祁雲,讓他別打了,別鬧出事來……”
爲了這樣的人渣,不值得的。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江祁雲低頭看她,本就白皙的臉此時蒼白的嚇人,以至於臉頰上那個巴掌印清晰的離譜。
“放心,老宋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