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恢復成以前的平靜。
換完衣服準備下班時,她隨手刷了刷手機,卻在朋友圈裏看到一條動態。
是溫吟初發的一張圖片。
配字:「大家見義勇爲也要注意安全吶!」
她點開了大圖,圖上是一道縫合好的傷口,在外科待過,她見過的比這嚴重的傷多了去了。
顧慈原以爲自己能夠波瀾不驚,但彷彿還是高估了自己。
她退出朋友圈,關上手機,下班回家。
……
像往常一樣,顧慈回到家先洗澡。
不知是天氣燥熱的原因還是什麼,吹頭髮的時候她總覺得心裏煩悶。
時間一點點過去。
她穿着睡衣坐在陽臺上,夏夜的晚風微涼愜意吹拂進來,卻也沒有吹散她心裏的愈演愈烈的沉悶。
她想着,一定是要下雨了,才這麼壓抑沉悶。
可擡眼望着陽臺外面,夜風舒爽,隨着夜幕來臨,天上出現了淡淡的星子,哪裏是要下雨的樣子?
她沒再自欺欺人。
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
她存過江祁雲的兩個號碼,有個號他常常不接,以往她給他打電話總是很惱火,後來便要了他的私人號碼。
也不知道這次他要多久才接電話。
電話撥出去,顧慈抿了抿乾澀的脣,等待的過程裏她的手心也出了薄薄的汗。
在她以爲這通電話不會被接通的最後幾秒裏,那邊接了電話。
“什麼事?”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漠。
這開場白聽了很多次,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她還需要措辭。
以前她找他都是有事說事。
明明剛剛已經想好了,聽到他冷淡的聲音,話到嘴邊又開始猶豫。
江祁雲也沒有催她,也沒掛電話。
通話裏只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
好一會兒,她問:“你在哪?”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似是不懂她的用意。
“還在醫院。”
她又問:“哪個區,幾樓,哪個病房?”
這次對面沉默的時間更久了,久到她差點以爲通話已結束。
男人再度開腔,聲線平靜無瀾:“沒什麼事,你不用來看我。”
顧慈根本沒有接他的話。
“在哪裏?”她又問了一遍。
兩秒的沉默之中,江祁雲報了個病區和房間號,聲線裏還透着幾分不耐煩。
顧慈捏着手機,指節微微用力,像是做了某種決定。
“你一個人嗎?”
“嗯。”
“好。”
也沒等他再說什麼,顧慈單方面掛了電話。
她從陽臺的躺椅上起身走進衣帽間,從衣櫃裏找衣服,最後選了條香檳色的真絲吊帶裙。
平日裏她爲了上班通勤方便,不會穿這樣的裙子,顧韻歆卻沒少給她買。
換好裙子,她搭配了條淺色披肩,又對着鏡子看了會兒。
確認沒什麼問題,這纔出了門。
路過樓下的超市,她走進去買了一盒避孕.套。
付完錢,她面色平靜地把這盒東西裝進自己包裏,也沒有露出任何羞赧之色。
走出超市,顧慈在路邊隨手攔了輛出租車。
報了醫院的地址。
……
大約半小時後,顧慈來到了醫院。
這傢俬人醫院有一半是江家的,江祁雲住的當然是最好的套房。
她在病房外站了很久。
直到周圍有護士對她投來詢問的目光,她這纔打開了病房的門,走進去。
江祁雲坐在外面的沙發上,手機就擺在茶几上,視線卻時不時地看着手機,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在等在着什麼。
他聽到開門的動靜,擡眸望過去。
當看到顧慈時,尤其是當看清她此時的穿着,江祁雲平靜的眼底閃過一縷詫異,隨即又被他一貫的波瀾不驚蓋過。
她慢慢走近,沒說話。
男人喉間輕滾,將視線稍稍從她身上移開。
“我都說了不用來。”他的語氣有些不自然。
顧慈低頭看着纏着紗布的左手,眸底流轉着幾分複雜的情緒。
他穿着醫院的衣服,不似往日那般清冷矜貴,可他整個人依舊是帶着高高在上的疏離感。
江祁雲瞥了眼她拿出來的盒子,眼神一寸寸沉冷下去。
他睨着她的臉,冷聲質問:“你什麼意思?”
顧慈脫下身上的披肩,裏面那條裙子將她曼妙的身形勾勒的很明顯。
她低垂着眼睫,像初次見面的那天晚上,她站在他面前任由他打量。
“江祁雲,你幫了我很多次,我很感謝,你什麼都不缺,我也什麼都沒有,就只能這樣還你……”
她的嗓音有些艱澀,哪怕已經打過很多遍腹稿,但當着他的面,在他愈發冷沉的目光裏,她還是沒法那麼平靜。
“以後就兩清,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
江祁雲沉着臉,眼底的情緒冷沉的駭人,一言不發。
她繼續說:“網上的事情你不幫忙,過一陣子就沒了,再遇上那樣的事,我躲一陣就行了。還有商場裏那件事,就算你不出手,警察也會來,我最多也就是受點傷。”
“所以呢?”
男人的聲線很冷,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似要看進她心底。
顧慈深吸一口氣,“我以前也是這麼過來的,所以……就這樣吧。”
她以前也沒有人幫她,她也是這麼過來的。
早就已經成了習慣。
她的生活本來就是按部就班的一團灰色,卻忽然有人將她拉出去,可是她知道,遲早她又會跌回原先的灰暗裏。
還不如從來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病房內的氣氛沉悶至極。
江祁雲深邃的眼底藏着讓人看不懂的情愫,眉眼一片冰冷。
看着她那麼平靜的神色,他的脣邊勾着一抹譏誚。
她沒有哪一句說的不對。
可每一個字,他都不愛聽,也不想聽。
“顧醫生,你還真會挑時間,故意挑我不方便的時候。”江祁雲面無表情地睨着她。
“可以我來。”
顧慈微抿着脣,平靜的拆開了那盒東西。
當她取出裏面的袋子就要撕開時,江祁雲徹底炸了。
他驀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高大的身子逼近她,壓迫感十足。
尤其是那雙眼睛,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又冷又灼人。
“顧慈,你是懂侮辱人的。”
江祁雲看不懂這個女人,她什麼不能像正常人那樣,對她好,她收着就是了。
他又不會再問她要什麼報酬。
明明以前她不是這樣的人,她精明,有點小聰明,會借勢,會討好,爲什麼現在要這麼倔?
顧慈低垂着眼睫,避開他的灼灼視線。
他很少用這麼嚴肅的語氣叫她的名字,以前相處的時候,他最多的就是用那種調侃的語氣喊她‘顧醫生’。
此時他應該是氣極了。
可他又氣什麼?
顧慈閉了閉眼睛,隨後試探性地伸手環住他的腰。
“來之前我洗過澡了。”
“滾。”江祁雲的聲音很冷很沉。
以往這個時候她絕對走了,可此時她沒有,反而手指相扣在他腰後,甚至不給他甩開自己的機會。
她的身子已經開始輕輕顫抖了,依舊不鬆開。
“算我求你了,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顧慈攥着他的衣服,她很怕自己下一瞬就會因他的冷言冷語後退,她扣緊十指,不讓自己退縮。
江祁雲低頭看着抱着自己的這個女人,他們以前好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這麼主動。
她今天精心打扮過,還穿的這麼漂亮。
可只爲了跟他說一句,橋歸橋路歸路。
江祁雲心裏這股無名的怒氣肆虐着,顯然已經忘了最初是他把她推開的。
是他負不起這個責,先想和她了斷。
可當她輕顫的手從他後背的衣服裏伸進去時……
他清晰感知着自己的理智在一點點消退。
江祁雲沒有受傷的右手捏着她的肩膀,推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男人深而邃的眸子裏看不出情緒,臉色卻陰沉的可怕。
顧慈的眼睛微紅,眼睫也微顫着。
她明明是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