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慈卻不知不覺得口乾舌燥。
她想去倒杯水喝,轉身越過他時,目光卻停留在了他的手臂上。
她只覺得心裏有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似藤蔓一般,迅速佔據着某個角落。
她認命一般,擡起眸子看着他。
“你過來。”
江祁雲在她的目光下,不解地挑了挑眉,見她走進客廳,他便也跟了上去。
不一會兒後,顧慈拿出了一個醫藥箱,揭下了他手臂上包着的無菌敷貼,早就已經被水沾溼了,那道長長的傷口就這麼清晰地暴露在她眼底。
江逾白坐在一旁,也是看得直皺眉。
那天鮮血淋漓的場面他還記得呢,只是後來再也沒直面這道傷口,他伸出手指虛空地指了指,“爸爸,你這個會不會留疤啊?”
顧慈看了眼,直接替他說了:“大概率會留。”
“啊,這麼醜的疤,多難看啊。”
江逾白還是很難受的,他總覺得他老子長得這麼好看,留下這麼難看的疤很違和。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不留啊?”他發愁的看着顧慈。
江祁雲卻淡淡道:“留就留吧,見義勇爲的戰績,不丟人。”
顧慈看了他一眼,手下擦拭傷口的動作卻放輕了些,消完毒,重新包上乾淨的無菌敷貼。
就他會說,還見義勇爲。
處理完之後,顧慈收起了醫藥箱,她看了眼壁鐘上的時間。
“時間不早了,你們可以回去了。”
江逾白已經習慣了,到點就回家。
但江祁雲顯然沒習慣,“這才九點,也不算晚。”
當代年輕人九點纔剛剛開始夜生活,怎麼能算晚呢?
顧慈也沒理他,拿着醫藥箱轉身。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手裏已經從衛生間裏拿出了他的手機,啪的一下放在了他面前,也斷了他藉着手機再回來一趟的念頭。
“走吧。”她仍是說。
江祁雲拿起自己的手機,眉眼清淡,神色平淡如常。
他也不會逼她逼的太緊,今天她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人還是不能太貪心。
他轉頭看向江逾白,“你看看有什麼東西落下,免得回頭還要回來找,到時候還得怪我。”
江逾白不懂這個邏輯關係,滿臉的天真。
“我……我沒有東西落下,就只有飯盒,宋叔叔已經帶下去了。”
很老實的回答。
顧慈看着他演,過了一會兒後,把他們兩人通通請出了她家裏。
江逾白當然是個很有禮貌的孩子,離開的時候還會甜甜的和她說明天見。
而站在他一旁的江祁雲則是一個字也沒說。
只是他那深邃的目光凝在她臉上,帶着強烈的攻擊性,不再隱藏自己的情緒,滿滿的全是佔有慾。
顧慈低垂下眼睫看着江逾白,訕訕地說:“再見,早點睡覺。”
說完這話,她便砰的一聲關了門。
將那道灼灼視線隔絕在了門外。
只餘下她一人時,心慌的卻更加厲害。
她清晰地聽着自己的心跳聲。
……
電梯裏,江逾白好奇地看着自己老子,有個問題盤在他心裏已經很久了。
他很認真地問:“爸爸,以前她住在我們家的時候我們晚上都能一起睡的,爲什麼她要搬出來住呢?我們現在來回好不方便呀。”
江逾白以前也問過他們,爲什麼她要搬走,但沒一個人回答過他。
“這是她媽媽給她買的房子,是她的家,她只是回到她自家家裏住。”江祁雲淡聲解釋。
“那爲什麼不能繼續住我們家呢?”
江祁雲低頭望着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睛,他說:“因爲我還沒追到她。”
“那以前呢?”江逾白不懂。
“以前不作數。”
……
顧慈洗完澡出來,又把家裏收拾了一遍,卻也沒有壓下她心裏的那點情緒。
玄關處的拖鞋還擺在那,她蹲下來將那一大一小兩雙拖鞋單獨放在一邊。
灰色拖鞋上那印花的小黃鴨圖案,怎麼看怎麼覺得滑稽。
洗衣機的衣服早已洗完,她走過去從裏面取出來,手指撫過白襯衣的領口,指尖微微有些發顫。
他對她說,他也只是個正常人。
全部收拾完之後,顧慈躺回牀上。
手機微信裏有一條好友申請。
隨着好友申請裏還附帶一句話——
「我的私人號碼,新註冊的微信」
顧慈本來還在想這是誰,看到這附帶的信息,還能有誰?
江祁雲有兩個號碼,他那個存放私人號的手機她之前玩過,上面什麼軟件也沒有。
她沒點確認添加。
過了一會兒,添加好友信息那又有一條信息發來,
「顧醫生,老用小孩的電話追女生挺沒面子的」
就這麼一串文字,顧慈都好似能感覺到他說話的語氣,不怎麼正經,帶着點玩笑的意思,卻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行爲。
大大方方地承認,他在追她。
顧慈通過了好友添加。
卻在頁面即將跳出來的那一刻,她把手機關了機。
似是晚一秒,她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這一晚,顧慈又做了夢,卻又和先前的夢靨不一樣。
亦沒有那種窒息般的壓迫感。
是滿目蒼翠的綠色,帶着蟬鳴和微風,以及那一抹冷雋的白色。
即使是燥熱沉悶的夏日,也因那一抹冷白色而顯得清涼了幾分。
夢境裏微風拂過葉片,沙沙作響,寧和安靜。
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