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人的談話地方轉移到了一個十分隱祕的地方，大概是黃正廓專門爲自己準備的“安全屋”。
將所有服侍的傭人打發離開後，連電燈都關掉了，黃正廓用自己的“天命燭臺”，點亮後照明，對坐的兩人，彷彿籠罩在一層昏黃的光暈中。
“我們先祖花了好多年，纔將家勢提升到目前這個地步，差不多到頭了，時運如此，再無法成爲隋唐時期‘五姓七望’那樣的門閥，兩宋時期雄霸一方的‘江卿世家’也不可取，盛極而衰，實屬尋常，保住子孫後代的平安，開枝散葉，靜待下一個大時代浪潮的到來就夠了。”
年過九旬，黃正廓的眼界還算可以，並不是特別迂腐，沒有被舊時代的陳朽道德觀束縛，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指望一兩個家族的勢力，在波詭雲譎的未來世界屹立不倒，一直保持着超然的影響力是不可能的。
科技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國際層面的全球化分工已經開啓了，舊時代的世家想要維持大而全的宗族地位，是很困難的。
斷斷續續說了很多，老黃將平時無人能夠聊得上的話題傾訴了個遍，才止不住嘆息道：
“你的爺爺……很優秀，並不是後來人們謠傳的那樣霸道，傲慢，不尊重人，在家裏很有威望，雖然也有年輕人剛愎自用，經驗不足的缺點，總體而言，算是中上之資，人才凋零的半個世紀前，更是族內難得一見的頂樑柱。正因爲如此，生意失敗了三次，我依然很看好他，卻沒想到，過高的期待，成爲重壓下的最後一根稻草。”
“主要……還是因爲沒有繼承家傳的‘金手指’吧？”
黃正廓無言地看了金尚一眼，平靜地答道：
“逆天而行，成功的希望太小了。我都辦不到的事，指望孩子們去衝鋒陷陣，確實有點勉爲其難。待修旻的精神狀態出現問題，我才追悔莫及。我以爲自己有‘天命加持’，必定能護得住家族長盛不衰，甚至更上一層樓，但是，我錯了，忽視了先祖留下的箴言，太高看這種神祕的力量了。”
都已經二十世紀了，還抱着老舊的觀念行事，自然會有些問題，黃修旻的失敗，有他自己的問題，時運不濟的遺憾，更是老黃的教育和家族發展方針出了錯。
所以，後來黃正廓就比較佛繫了，除了在大事上爲子孫後代兜底，小事壓根就不管，也管不過來，一門心思修心養性，靠“天命燭臺”的力量“苟”起來，最大限度拖延衰敗到來的時間，也在等着下一個可以託付後事的人才冒頭。
沒想到，幾十年過去了，會是金尚這麼個破門而出的後代展現出了過人一等的才能。
“這個人是你，有點失望，過後也感到有些慶幸。家族飄在天上這麼多年，能有一個平安落地的機會就不錯了，指望再一次風馳電掣地起航，有點得隴望蜀了。”
“具體說說‘天命’的問題。”
東扯西拉聊了很多，還沒進入正題，金尚也有些沉不住氣了，忍不住詢問着，老黃依然雲淡風輕地述說道：
“稍安勿躁，時間還很多。家裏……就是這麼個情況，具體的，你有興趣可以慢慢了解。關於‘天命’的事，先祖花了幾百年時間摸索，同時也打探過世間還有沒有其他世家擁有類似的力量，結果嘛，一無所獲，基本可以認爲屬於我們家專有，且只在男丁中傳承。”
“可能吧！這二三十年來，我也聘請了不少專業的生物醫藥團隊研究，可惜，到目前爲止，幾乎沒有任何收穫。”
“幾乎？那就是勉強有點發現咯，還不錯……”
“沒你想象中的那麼樂觀！具體我也不太懂，大概的意思是，對比了我們家先祖的基因後，發現Y染色體的進化速度，明顯比其他人要快，一種被命名爲‘迴文結構’的區間，表現形式略有點不一樣，研究人員懷疑這是咱們家過去幾百年出人才的概率和出瘋子的概率明顯偏多的緣故。”
“迴文……結構？”
“不要多問，我也不懂。細枝末節的就不多說了，結論就是，到了我這一代，家族Y染色體已經差不多到了理論上的演化終端，是不是真的不清楚，我本人是傾向於相信的，甚至一度覺得，‘天命’的眷顧，到我爲止了。結果……”
“出了我這個異數？”
“所以，我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你……爲什麼會繼承這股力量？”
“現在才說這個？”
話說得很模糊，人倒是不糊塗的黃正廓依然是那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我觀察了你很久，時常思考你的某些舉動的深意，有些……大概是你的‘金掃帚’給你的提示，有的……就說不好了。”
“誰身上沒有祕密？你不也是神神祕祕，還有，咱們在這種鬼地方談話，就很可疑。”
“我都一大把年紀了，年輕的時候，大概會糾結一點，現在嘛，你身上的祕密，我也懶得問了，既然你已經到了開始探究‘天命’的時候，大概也是命運的指引吧。”
沐浴在淺黃色燭光中的黃正廓，深深嘆了一口氣道，
“不管是我的燭臺，還是你的金掃帚掛飾，只是載體，力量來源於你我，但需要‘食糧’成長，至於如何表現，就看自己的想法了。我就想當個守護者，家族人丁興旺，平安幸福就夠了，這玩意能護我多久的平安長壽，和族人也是息息相關的。同樣，你的‘金掃帚’能量的成長，也和延伸載體不無關係，你……最能直接控制的，還是分配和表現形式。”
“分配我知道，表現……是什麼意思？”
聞言的黃正廓一笑，揮了揮手，金尚的眼前，彷彿出現了幻覺，原本的燭火迅速擴散，分出了好多，猶如漫天星辰。
正在金尚模糊的時候，陡然聽到黃正廓威嚴的低喝。
“仔細看。”
“呃……”
壓下心底的疑惑和不快，金尚瞪大了雙眼，就看到那些哪裏是星辰，而是一個個閃耀跳動的燭火，光亮有明有暗，有的似乎就要熄滅，有的燃燒正旺。
“這是？”
“你的那些豬腦子親戚，你曾經也是其中之一，但……”
不待黃正廓解釋，金尚頓時靈機一動，低頭望向了自己，只見胸腹之間，一根明亮的燭火正在搖曳生輝，一縷縷淡紫色煙霧散逸，到了體外匯聚成一絲，連接到黃正廓身上，而他的體內，靜靜燃燒的燭火雖然溫暖，卻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