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着那羣老太醫。
太醫令伏跪在他腳邊,顫聲道:“璟王殿下,陛下被人傷了臟器,血一直止不住,恐怕……”
“繼續全力救治!”沈行川厲聲道。
太醫令微微搖頭:“臣等已經竭盡全力,但實在是……很難迴天。”
“皇叔。”紀冉冉在他身後輕聲開口,“讓白蘇試試行嗎?”
白蘇從她背後探出頭來。
沈行川看着紀冉冉堅定的眼神,不知爲何竟有想信任她的衝動,默默點頭允了。
白蘇立刻上前,探了探宣德帝的脈搏。
太醫令震驚道:“殿下讓一個小孩子爲陛下診治,是在拿陛下的性命開玩笑嗎?”
沈行川狠狠瞪了他一眼:“既然衆位太醫都束手無策,爲何不能讓別人盡力一試?”
“可是!”太醫令將白蘇攔下,怒視沈行川道:“這孩子看起來才八九歲,能有什麼回春之法?老臣懷疑,殿下是故意藉此機會耽誤陛下的治療!”
他這話說得極重,竟要給沈行川扣上一個害死陛下的罪名。
沈行川沉默着。
太醫令又逼問道:“璟王殿下要以一己之力,承擔一切責任嗎?”
沈行川看了紀冉冉一眼,緩緩開口:“讓那孩子救治,本王一力承擔。”
紀冉冉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她只是說了一句相信她,沈行川竟真的選擇信任自己,甚至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賭上去了?
這一刻,她縱然對白蘇的醫術絕對信任,也無法控制地有些退縮。
絕不能有萬一……
太醫令胸膛劇烈起伏着,一揮袖子將白蘇甩開,對同僚道:“走!那便讓璟王安排的人救治,臣等告退!”
白蘇沒心思管這些,太醫令鬆開他的一瞬,他就已經重新跪在地上,仔細檢查宣德帝的傷口。
紀冉冉輕聲問:“可有辦法?”
白蘇從醫箱裏掏出一排銀針,和各種顏色的藥粉,頭也不回道:“情況危急,但也不是沒有活下來的可能,姐姐請先出去等,白蘇會盡全力。”
紀冉冉看着他開始冒汗的額頭,拉着沈行川退了出去。
他們才關上門,太子和沈凌雲就回來了。
太子看着在院子裏圍了一圈的太醫,震驚道:“父皇如何了?爲什麼不去救治?”
太醫令立刻將剛纔的情況訴說了一通。
太子沉默半晌,開口道:“既然太醫令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倒不如讓那孩子一試。”
“這……”太醫令彷彿沒聽懂他說的話,爲什麼連太子都選擇相信一個孩子?
太子眼中一道精光快速閃過,身子離太醫令近了些,輕聲道:“若真如您所說的,已經無力迴天,難道身爲太醫令就不必擔責?”
太醫令一驚。
他們作爲太醫,只知道治病救人,卻忘了陛下若駕崩,那便是驚天動地的大事,總有人要被拉下去陪葬!
如此,讓那孩子一人承擔罪名,是最好的選擇。只是這樣,就等於徹底放棄了陛下,太醫令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但又無可奈何。
見太醫令不再多言,太子收回目光。
他當然也不相信白蘇能救得了宣德帝,但救不了又怎麼樣呢?
父皇若是駕崩了,除了他還有誰能登上帝位?
沈凌昭根本沒機會收到消息,所有派出去送信的人都被他暗中殺了,沈凌雲是他的人自不必說,沈五根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太子暗暗朝那個人瞥去一眼。
那個人即使剛剛賭上了自己的性命,此刻仍然淡定自若地站在那裏,只是眼中的黑霧比平日更濃。
自己終究是比不過他。
不過沒關係,這一切總會結束的。
等到繼承大統,他必然要奪去這個孤傲的男人擁有的一切!親眼看着這個大宣朝權勢滔天的男人,是如何在他手下變成一隻喪家之犬!
“皇兒!”雲妃從殿內匆匆迎出來,“怎麼樣?可有結果了?”
太子剛想回答母妃的問題,就見沈行川也跟着出來了,身後緊跟着紀冉冉。
他暗中咬牙,不知這兩個人是已經和好了,還是原本就在欺騙自己。
“皇兒?”雲妃又喚了一聲。
太子回神,正色道:“已經招了,是西楚國找的殺手,用他家人的性命作威脅。”
雲妃顫聲道:“他們竟這樣喪心病狂?竟然對陛下下殺手!”
“恐怕是蓄謀已久的!”太子恨道,“西楚覬覦我大宣國土已不是一日兩日了,兒臣決意,讓大軍三日後便出征!作爲皇子,兒臣要爲父皇報仇,作爲監國,要殺犯我大宣的敵人!”
他這一席話說得慷慨激昂,在場的人均被激的熱血沸騰,紛紛喊道要支持太子!
沈行川默不作聲,冷眼旁觀。
紀冉冉悄聲問他:“皇叔不說話,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她知道,這場戰爭不會打得很順利,但她沒有任何立場發表意見。
沈行川道:“本王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西楚的行爲似乎……很期待這場戰爭快點打起來。”
紀冉冉心中一驚。
她有上帝視角,纔會預料到戰爭的結果,沒想到沈行川僅憑着對現有情況的觀察,竟然也能推導出事情不簡單。
在所有人都想着報仇之時,唯有他能看透事情的本質,保持一顆冷靜的心。
這男人實在太可怕了。
太子忽然轉過頭看他:“皇叔以爲如何?”
他雖然嘴上在問沈行川的意見,但眼裏沒有絲毫同他商量的意思。
沈行川沉默了須臾道:“本王以爲,應當將此事調查清楚再作打算。”
太子眉梢一挑:“皇叔這是不同意提前出戰?”
他身後親信的大臣立刻替他說話:“所有人都支持攻打西楚,璟王卻非要唱衰,難道是背地裏和賊人有什麼勾結?”
沈行川微微皺眉。
頃刻間,滿院子的大臣都對他怒目而視,彷彿他是大宣的叛徒,是千古罪人。
就像每一次一樣,他一人,和無數人對立。
不,這次不是他一個人。
紀冉冉一直站在他身後,默默地陪着他。
沈行川竟輕聲笑了:“說本王和西楚國勾結?你們可拿的出證據?”
“你!”一個老大臣道指着他,眉毛都氣得飛起來,“璟王不要太囂張!陛下如今在屋裏躺着,一切大事,自當由太子決斷!”
“張大人說得好。”沈行川竟誇了他一句,緩緩道:“陛下雖躺着,但他還活着呢!只要陛下還在一日,太子就永遠只是太子。”
太子手握成拳,緊緊咬着牙,卻無法反駁。
正在僵持間,白蘇突然從內室跑了出來。
紀冉冉眼睛一亮。
白蘇用袖子擦了把自己滿頭的汗水,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
他輕聲道:“陛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