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已過,宣德帝的寢殿卻依然燈火通明。

    雲妃伏跪在陛下牀邊,肩膀劇烈顫抖着,倒顯得呆呆站在一旁的皇后有些冷漠。

    沈凌周大步走過去,望了一眼緊閉着雙目的宣德帝,焦急道:“母妃,父皇情況如何了?”

    聽到兒子的聲音,雲妃這才僵硬地擡起頭。

    她鬢髮散亂,一雙眼睛腫得像對核桃似的,再也沒了往日的雍容嬌貴。

    “凌周……”

    雲妃一張口,便是泣不成聲。

    “真的不成了麼?”

    沈凌周壓低了聲音問。

    雲妃神情恍惚,胡亂點頭道:“太醫說毒藥已經入了肺腑,就算說神仙來了也再無回天之力,陛下怕是熬不過幾個時辰了……”

    沈凌周聞言,咚的一聲跪了下去。

    “父皇!”

    他哀嚎道。

    “是兒臣不孝,一心撲在朝政上卻沒能照顧好您!竟讓那亂臣賊子鑽了空子,下毒謀殺!”

    屋內的燭火,也被他淒厲的聲音震得簌簌跳躍。

    凌亂的光影間,沈行川清雋的身影靜靜站着,面容淡漠如水,尋不到半分慌亂之色,也看不出一點兒情緒。

    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沈凌周頭埋得深深的,藉着抹眼淚的動作掩去眼底的精光。

    他的身體微微發顫,背影看起來悲痛欲絕,可那張儒雅的面容卻因興奮而扭曲變形。

    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只要再過幾個時辰,這天下,這皇位,便只屬於他一個人!

    他強忍着想大笑的慾望,又裝模作樣地哭了好一會兒,等覺得戲作的差不多了,才撐着牀沿站起身,對仍愣在那裏的皇后道:“母后,兒臣已經照您的吩咐將嫌犯璟王帶過來了,請母后處置!”

    皇后這才如夢初醒。

    她驚恐地看向沈凌周:“本宮要如何處置?”

    “母后……”

    一道陰鷙的光從沈凌周眼中劃過。

    “父皇現在不省人事,您就是整個皇宮權勢最大的人,怎麼處置一個逆賊,難道還需要本太子教您麼?”

    皇后的胸口劇烈起伏着。

    這樣的沈凌周令她害怕,但沈行川又何嘗不是?

    但她此刻已別無選擇……

    皇后擡手扶上自己冰涼的鳳冠,似乎透過那片寒意,能讓她找到一些身爲中宮的威嚴。

    “璟王!”

    她指着沈行川。

    “你爲何……爲何要要謀害陛下?你可知罪?”

    沈行川身姿挺拔,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本王謀害陛下?”

    “陛下今日服藥後突然昏迷不醒,太醫一驗才知道,原來陛下的喫食裏早已被人下了慢性毒藥,以致今日毒發,藥石無醫!那藥就出自璟王你手中!如今人證物證皆在,你就不要狡辯了!”

    皇后說得很急。

    說完,她又看了沈凌週一眼。

    見他垂眸微微點了點頭,她才又怒道:“來人,將鳳棲宮那個賤婢給本宮帶上來!”

    不多時,一個驚慌失措的小宮女就被侍衛押着走進來,那宮女一見皇后,立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喊道:“皇后娘娘!奴婢知錯了!”

    沈行川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來。

    他記得,這個宮女就是那日在鳳棲宮,將白蘇說的那種叫“極樂散”的藥粉拿給他看的那一個。

    原來如此……

    卻不知,皇后是從什麼時候和太子勾結起來的。

    啪!

    皇后一巴掌重重打在那宮女臉上。

    “晴雨,本宮自認待你不薄,你究竟爲什麼要做這種事!”

    “娘娘!”

    晴雨捂着臉哭道,“奴婢是一時糊塗,受了璟王的蠱惑纔會犯下如此大罪!奴婢願意以死謝罪!”

    “你胡說什麼!”

    紀冉冉突然站出來。

    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沈行川絕無可能跟一個鳳棲宮的宮女扯上什麼關係!皇后這是明晃晃的誣陷!

    皇后沒理她,又一拍桌子吼道:“晴雨,你現在就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當着大家的面說清楚!”

    “是……奴婢遵命。”

    晴雨磕了個頭,身體抖如篩糠。

    “奴婢名叫晴雨,一直在皇后娘娘身邊伺候,數日前,璟王曾經造訪過鳳棲宮,奴婢不知道王爺和娘娘說了什麼,只聽到房間裏有爭吵的聲音,接着王爺便拂袖而去……”

    “王爺在院子裏看到奴婢,就將懷裏的一瓶藥粉交給奴婢,他命讓奴婢想辦法買通尚食局,將那東西加進陛下每日的膳食裏,他還說……”

    “還說什麼了?”

    沈凌周逼視着她的眼睛。

    晴雨飛快地朝沈行川看了一眼,又低下頭道:“王爺還說,奴婢若是不答應他的要求,就殺了奴婢的家人!但奴婢若是同意,他就等事成之後,納奴婢爲璟王府的側妃……奴婢害怕極了,只得按王爺說的做!奴婢該死!奴婢是被豬油蒙了心!”

    “混賬!”

    沈凌週一腳將她踹倒在地。

    “謀害天子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你難道就不怕害死家人嗎!”

    “奴婢什麼都不知道!”晴雨痛得臉色慘白,大哭道,“奴婢根本不知道那藥粉是幹什麼用的,都是璟王指使奴婢做的!”

    “住口!”

    紀冉冉狠狠瞪着她,“你說王爺指使你,證據呢?王爺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沈凌周冷笑一聲。

    “王妃裝什麼糊塗?璟王他還能爲什麼,他的不臣之心暗藏已久了!只要用計害死父皇,下一步他就能起兵謀反,獨攬大權!”

    “我問的是這個宮女,太子着急回答什麼?”

    紀冉冉對他怒目而視。

    誰知,沈凌周竟突然從袖子裏抽出一把尖刀,轉瞬間,就直直插進了晴雨的心口。

    晴雨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那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刀尖在滴血,但沈凌周此時已經顧不上噁心了,勝利就在眼前,什麼賢德,什麼矜貴都是浮雲,他必須立刻殺了這個賤婢,以防止她說出任何一句對他不利的話來。

    紀冉冉被他的動作驚在原地,只覺得毛骨悚然。

    太子已經瘋了……

    她想。

    這根本不是什麼調查和審問,也絕不是什麼突然事件。

    太子和皇后早就已經因爲某種原因站成一隊,他們今夜的目的,就是要用盡一切辦法,徹底擊潰沈行川,不給他留任何反抗的機會。

    這是一場計劃周密的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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