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冉冉知道,那是血液涌動,瘋狂撞擊大腦的聲音。
但她的腦海只剩下一片空白,絕境來的如此突然,如此迅猛,令她生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該怎麼辦?
她茫然看向沈行川。
可那男人並沒有看她,依舊昂首挺立着,眉目冷峻,神情孤傲如鷹。
侍衛很快便將晴雨的屍體拖了下去,沈凌周面色稍緩,眼神中甚至急不可耐地帶上了幾分得意。
“璟王,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立時,房間裏的幾道視線,都聚焦在沈行川身上。
窒息般的死寂。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可畫面卻像戛然而止的默片,沉默定格。
許久,沈行川才微微動了動手指,輕聲開口。
“本王沒有做過,無話可說。”
“皇叔!”
紀冉冉急切地喊了一聲。
但瞬間,她的聲音就被更大的慟哭聲掩埋。
“陛下!”
牀榻那邊,雲妃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徹整座大殿,“陛下……陛下薨了!”
什麼……
紀冉冉慢慢轉過頭,望着宣德帝那具依然靜靜躺在牀上的身體。
陛下死了麼?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
怎麼會這麼快……
天子隕落,接下來她們要面臨的是什麼?
無數混亂的念頭從她腦海閃過,但什麼痕跡也沒留下,什麼也想不清楚。
她對面的沈凌周面色一凜,甚至連悲傷和做戲都顧不上,一抹狂喜從他的嘴角暈開,漸漸放大,再放大,蔓延到整張無比興奮的臉上。
“沈行川!”
他竟直呼其名,“璟王沈行川狼子野心,謀害陛下喪命,證據確鑿,本太子當替天行道!”
沈行川沒說話。
似乎宣德帝的突然離世,也給他帶來了不小的衝擊。
和他爭鬥多年的皇兄,終是去了……
夜幕下的殿門外忽然白光一閃,一道驚雷轟隆而至,帶着狂怒的架勢,劈裂了大宣的半片天空。
大旱多時的帝京城,終於迎來了酷暑的第一場傾盆大雨。
無數東宮禁衛軍身披銀甲衝進來,包圍了整個寢殿,他們一個個神情肅穆地望着太子,等待他下達指令。
沈凌周將手背在身後,並不健碩的身型竟也顯露出一絲王者風範。
“禁衛軍聽令,即刻將反臣收監!”
他下令。
“慢着。”
紀冉冉平靜地開口。
窗外狂風暴雨肆虐,卻讓她的心沉落下來。
她噙着一抹從容的笑意,一步一步走到沈行川身邊站定。
不需要了……什麼都不需要了。
再也不用爭鬥,不用綢繆,不用惴惴不安,也不用患得患失了。
事已至此,她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陪着沈行川,牽着他的手,陪他一起走到最終的結局。
“我跟夫君一起。”
她眉目溫柔如畫,笑意盈盈。
皇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個不要命的瘋子。
“呵……”
沈凌周不屑地哼了一聲,“王妃既然有此要求,本太子也樂得成全,將他們二人一起帶走!”
紀冉冉雲淡風輕,準備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
她身旁的沈行川神色淡漠,輕輕將手從她手心抽出來。
“紀冉冉。”
他嘲諷地看着她。
“誰準你跟着本王的?普天之下,還沒有人有資格替本王做決定。”
手心裏令她安心的溫度驟然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空氣。
“沈行川你在說什麼?”
紀冉冉揚着臉,不明白都到了這個時候,沈行川還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沒聽到麼?”
沈行川輕聲道,“太子要收監的是本王,不是你紀冉冉。”
“那又如何?我心甘情願。”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讓那酸脹的感覺變淡一些。
“沈行川,我們已經成婚了,我是你的妻子,享受過你帶來的榮耀,也自當承擔這份榮耀帶來的風險,無論你是璟王抑或是所謂的罪臣,都同你生死與共。”
她明白了,這男人是想趕她走,自己默默承受一切。
但她不願。
“生死與共?”
沈行川劍眉挑起,深邃眸光裏冷光流轉,像碎成了無數粉末的寒冰。
“紀冉冉,你瞞着本王做了那麼多事,你當自己是本王的妻子了麼?現在說要生死與共?”
“什麼?”
紀冉冉一愣。
沈行川緩緩將手伸進懷中,掏出一張寫滿了字的紙,手一揚,那張紙打着旋兒,落到她面前的地上。
“本王的王妃,私下裏接連數月悄悄服用避子的湯藥,卻騙本王說她喝的是茶……紀冉冉,你管這個叫生死與共?”
他冷冷笑着,眼底盡是嘲諷。
眼看着那小女子的瞳孔倏然放大,沈行川一顆心才慢慢落下來。
“皇叔……我……”
紀冉冉如遭雷擊,囁嚅着嘴脣喃喃道,“不是這樣的……我是騙了你,可是我沒有故意要……我其實……”
“你不必解釋。”
沈行川直接打斷她慌亂的話語,“本王不想聽。”
“皇叔!”
她的眼淚一下落下來,哽咽的聲音裏帶着哀求。
是啊,是她隱瞞在先,的的確確騙了他,如今想說清楚,卻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畢竟她不可能當着太子和皇后的面,交代自己穿越而來的實情……
更何況,就算只說給沈行川一個人聽,她也沒有把握他就會相信。
一步錯,便是步步錯。
命運的齒輪,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就開始悄悄運轉,只等着在最後的時刻,給她致命一擊。
沈行川望着那身體抖得像雨中樹葉一般的女子,有一種立刻把她擁入懷中的衝動,卻只是用力握緊了拳頭,硬生生將自己的念頭壓了下去。
他不能回頭。
既然選擇了要賭,就只能押上自己的全部,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會立刻讓他們兩個人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指尖觸碰到戴在無名指的戒指,他心頭猛地一顫。
強忍着內心的掙扎,沈行川將那枚小小的銀環摘了下來,修長漂亮的手指滑入她的掌心。
“你送的東西,本王今日還給你。”
他嗓音低沉,神情漠然。
“那日在射圃教你射箭時,本王曾送你的玉扳指,你也一併扔了吧。”
“紀冉冉,從今日起,不要再說自己是本王的王妃,我們……恩斷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