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玥,你可能要去鎖一下門。”
簡一受了一擊輕錘,爽朗的笑聲在病房中迴盪重疊。
兩人靜靜地躺在牀上,葉一玥靠在他的懷裏,窗外的月猶如圓盤一樣高高懸掛。
滿月之夜,萬里無雲。
“阿玥...明日要去觀邢,若是你不想,我們就不去了。”
這樣不算好的回憶,簡一有點不想讓它留在她的生命裏。
“不...我要去,必須去。”
葉一玥說得十分堅定,她的眼眸在夜色下顯得顏色有些深,看着猶如深海一般難以莫測。
她靜靜的聲音從略顯蒼白的脣瓣中飄出來。
“簡一,你知道嗎,那日醒來,我是怎麼說服自己活下去的嗎?”
她的聲音幽涼得彷彿來自地獄。
“那日睜眼就是滿目的血紅,我當時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一段時間裏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瘋癲的狀態,精神失常被送到了醫院。”
聽着她的話,簡一心裏抽疼得比不打麻藥,拿着刀子剜心口的肉。
“不是我想要藏起來,而是那樣的我,很容易出現反社會人格,當時的主治醫生對我恢復的速度很驚訝,卻也告訴我,這樣快速恢復的後果,將來會有很大的隱患。”
葉一玥說的話很平靜,彷彿她的生活真的因爲靳姜這個人,從此變得美好了起來。
一切都是風平浪靜之後的祥和。
手掌擡起,舉到身前,她能穿過指縫,看見潔白的月光。
“我們遇見的城市是我母親在最後那幾年,陪伴我的地方,出了那件事情後,我一直將自己關在那間房子裏,整個屋子裏,都是母親留下的味道。”
簡一冷冽刀割的臉龐留下一地眼淚,他喉嚨滾動了一下,不成發出一點點的聲音,生怕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
“最開始的時候,我總是能看見她來來回回穿梭的身影,嬉笑怒罵,有時候還會舉着雞毛撣子向我衝過來。”
她輕輕地笑了,垂眸時眼角的一滴淚水砸在了衣領上。
“小時候她經常嚇唬我的一句話,就是,老孃數到三。”
鼻音濃厚的笑聲遮掩不住語氣裏的悲涼。
“但是忽然有一天,她不罵我了,也不說我了,只是靜靜地看着我,說,她覺得我沒出息也挺好的,就好好的待在家裏,她能養我一輩子...”
病房裏除了她的聲音,就只剩下簡一哽在喉嚨裏面說不出來的滋味。
“但是你知道嗎,簡一,那只是我想象出來的啊...”
“媽媽她...很早就離開我了...”
葉一玥的聲音越發的不平靜了,“從那之後,我沒有再見過她,身體一天天好起來,樓下的奶奶...”
她輕輕笑了一聲,“就是那次在醫院,你見過的那個奶奶,她是我樓下超市的主人,小時候就我一個人住在那間房子裏面。”
她起身,坐直身體,面向簡一,“媽媽離開後,我是喫百家飯長大的,他們對我,比對自己家的孩子還要好。”
簡一心痛得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同時心中也有些疑問,“上次你要去見的那個老人呢?”
“就算是家裏附近的那些叔叔阿姨,我很想親近,但是也不敢,怕給他們帶來麻煩。”
“普通人的生活,每天能看見太陽昇起,月亮逐漸變得圓潤,就已經是很幸福的生活了。”
她偏了頭,看向外面,“升了高中,住在學校,我就離開了那裏,除了寒暑假,不曾回去,大學之後,更是一次都沒有回去過。”
那些人都是她想要親近,卻不敢親近的人。
她害怕因爲她,爲那些本就掙扎在貧苦線上,每日爲了溫飽掙扎的人帶去苦難。
“上次你問我那個年紀比較大的叔叔是誰,你還記得嗎?”
葉一玥忽然的詢問,讓簡一一愣,想到自己曾經幹過的蠢事,說過的蠢話,一時間感到臉紅。
“阿玥,對不起,我誤會了你。”
簡一誠摯的道歉。
爲自己曾經不相信她,而感到愧疚。
他的阿玥是善良,又美好的姑娘,他當初怎麼能用那樣有色的眼光,去看待他,真的太不是人了。
葉一玥搖搖頭,“那時候我們彼此不瞭解,你能那樣想,我不生氣也不意外,現在想想,甚至還有點好笑。”
她垂眸,眉眼彎彎,周身清冷單薄。
常年冷漠的人,遇見喜歡的人,總是繃不住,想所有的愛意,都寫在臉上,刻在眼睛裏。
她不知道,只要她看向簡一的時候,眼睛裏的炙熱是藏不住的。
只是她從一開始看簡一的目光就是這樣,隱晦,又飽含深情的,沒有變過,也讓同樣沉浸在其中的簡一誤導了,她不曾動心的事實。
此時她垂着眸子,周身寒意驅散,想要靠近氣場將簡一拉扯進去,完全感受到了葉一玥的愛意。
這樣簡一感覺自己猶如喝了一杯陳年烈酒一般,微醺又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王叔他若是知道你有這個想法,恐怕會嚇得跪在我爸的墳前,顫抖上三天三夜,沒準他還會冒着生命危險,將你捆去我爸墳前,狠狠地告你一狀。”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阿玥提起父母,心中沒有一絲她交託全部的高興,內心只有悲涼,瘡口。
相比於她,他真的是太幸運了。
出身世家,父親高管,母親的社會地位同樣不低。
有堂兄的財力作爲支撐,他從生下來,就成爲了無數人奮鬥好幾輩子都得不到的命運眷顧。
而原本應該擁有不同幸福家庭的葉一玥卻被命運之神捉弄,失去父母,因爲不能說的原因連最親近的家人都要避開。
難得的幾個長輩,也不敢親近。
最好的朋友死於非命,如今那個罪魁禍首還差點毀了她現在的生活。
即便是這樣,她依舊能保持本性,在關鍵的時刻,壓抑住心底的惡魔,這樣的意志力,就算是他也要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