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一忽然說出這句話，讓葉一玥沉默了一會兒，她眨了眨眼睛，還是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祕密。
“我，簡一，我的母親是單親媽媽...”
簡一愣怔在那，單親媽媽？她父親？
隨即葉一玥又有些釋然，她擡頭，正視他的眼睛。
“不過我相信，他很愛我的媽媽，只是沒有來得及許給她一個婚禮。”
“或者說，是一種保護。”
簡一越聽越心驚，從前他就有些猜測，阿玥這樣說，難道她的父親。
“他大概也沒有猜到我的到來，我記事很早，大概四歲那年，半夜出現了一個人影，他趴在我和母親的牀邊，起初我以爲是壞人，因爲母親總是帶着我東躲西藏。”
她似乎是陷入了很美好的回憶裏，臉上都是柔和溫暖的笑意。
“那個男人打扮不好看，看着也像是個壞人，但是黑夜裏，月光下，我覺得他看我和媽媽的眼神裏，只有錯愕和驚喜。”
“他哭了，哭聲吵醒了睡覺警覺的母親，然後兩人抱頭痛哭，誰能想到，我見到親爹的第一面，竟然是這樣的場景。”
雖然記憶有些久遠，但是從未模糊。
“他總是悄悄地來，陪我玩耍一會兒，再悄悄地走，次數很少，也總是說，我長得跟她很像。”
葉一玥擡手摸了摸臉，“可是，我現在跟他...一點都不像。”
“後來有一天，母親哭着回來，將我帶走，離開了那裏，我們輾轉幾個城市，最後定居在陽市，從那以後，父親再也沒有來過。”
她的眼圈紅紅的，“母親臨終前告訴我，他不是壞人，是英雄，是民族的英雄，也是國家的英雄。”
長長的一口氣呼出去，葉一玥眼中像是在發光，擁有那樣的父親，讓她感覺到自豪，她的存在不能爲父親錦上添花，更不能抹黑他的過往事蹟。
這...纔是她始終堅持的原因，她永遠都會記得母親說過，“要好好長大，做這個好人，像父親一樣的好人。”
她轉頭，“我不是沒有想過念警校，只是母親爲了隱瞞身份，總是讓我喫很多，看不出原本的五官，就連她自己也從來不打扮，長年累月的勞作，讓她皺紋早早橫生，一點也沒有從前的樣子。”
簡一已經說不出自己心中的震驚了，阿玥訴說這些，無疑在表達一個信息，她的父親是一個臥底。
“你知道嗎？我隨的母親的姓氏，所以他連他叫什麼名字，年歲，生日，忌日，都一無所知，只記得在夜光下，他的眼睛很明亮，看着我的時候，會閃閃發光。”
葉一玥哭了，她哭得很委屈，“明明王叔就是他身邊的人，可是卻不肯告訴我，他說這是父親爲了保護我。”
“或許可能，連王叔知道的，也不是真的他。”
葉一玥深呼吸一口氣，抹掉眼角的眼淚，轉頭看向窗外，靜靜地發呆。
這些藏在心裏不能跟任何人說的祕密，她都說出來了，沒有感覺到一絲傾訴後的釋然，除了心裏空嘮嘮的，什麼感覺都沒有。
“阿玥...你還記得他的模樣嗎？”
簡一沒辦法用蒼白的語言安慰他，或許只有做出點實質性的舉動，才能讓她開心一點。
她既驚喜，又小心翼翼，生怕這樣的做法讓簡一犯錯誤，也有些渴望。
她要求不多，哪怕是一個名字。
簡一輕輕地將她摟在懷裏，“若是他們當初的任務結束，人卻沒有回來，按照常理，是要通知家屬一聲的。”
只要她父親當時接觸的任務已經結束，或許能知道一點，“若是隻有一個名字，年歲，或者生日，你會不會好受一些。”
葉一玥從他的懷裏猛然擡起頭，“真的？”
她激動得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嘴張開半天，然回豎起一根手指，“一樣，若是真的找到了他，就算是你不能說也行，你知道也好！”
她的底線可以無條件降低。
“確定，他真的存在過，就好...”
葉一玥的聲音哽咽得不像話，也好半天說不出下一句。
簡一苦笑，“傻瓜，你的存在，就是他存在過的證據啊！”
一語點醒夢中人，葉一玥再也忍不住，撲到他的懷裏放肆地哭了一通。
像是要將從小到大沒有流過的眼淚，都流乾淨一般。
她哭完，袖子在臉上一摸，乾淨利落的起身，開燈，翻找東西。
動作迅速，看着根本不像是前幾天受過重傷的人。
簡一着急的喊道，“小心傷口，輕點。”急得他差點從牀上掉下來，這才讓葉一玥緩下了腳步。
“我慢點，你別動。”
葉一玥從抽屜裏翻到一根黑色的水性筆，但是卻沒有找到紙。
整個病房能用的紙少的可憐，出了牀頭上一張插在卡槽裏面，上面記錄着牀位號，名片大小的紙片。
葉一玥一手抽出來，走回到牀邊，匍匐在牀頭櫃上，開始一筆一筆的勾畫輪廓。
卡片的背面一片素白，黑色的線條流暢的舒展在上面。
曾經在腦海裏面勾畫了無數次，但是卻從來沒有畫過一次人，躍然紙上。
小小一張的人像速寫，她畫了一個小時，每一筆都認認真真，仔細斟酌再下筆。
當她交給簡一的時候，雙手捧着那張筆跡還沒有乾的速寫，很是虔誠。
“這下面的小字，是你的署名？”簡一看着那小巧，但是游龍走鳳的名字，有些出神。
很是符合葉一玥的性格，不羈中帶着一種隱忍，他仔細辨認了一下，似乎是，“業子月”三個字。
葉一玥這才反應過來，她將自己曾經的署名無意中寫到了上面去。
“嗯，這也算是我與父親，距離最近的一次了。”
她看着手裏捧着的畫像，竟然有種父親仍舊活在這世上的錯覺。
她想起有人說過，當這個世界，不在有人記得你，那纔是真正的失去。
只要她還記得，父親和母親，就永遠都不會離開。
他們會用她的方式，永遠的活在這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
或者某一天，被人發現，那悄悄藏起來的三口之家，是那麼的幸福，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