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遊走在晚清的亂世理工男 >第五百八十六章 虛幻
    陳寶泉對蘇慧廉以及謝福芸父女的辦學行爲很感動,關心地問道:“目前歐洲局勢緊張,兩位會回國嗎?”

    蘇慧廉說:“雖然我很擔心,但國王與德國皇帝以及俄國沙皇都是表兄弟,不至於因爲奧匈的事情打成一團。”

    錢玄同說:“兩位聽過玄武門之變的故事吧,親兄弟都能反目,在權力鬥爭面前,表兄弟算什麼?”

    謝福芸嘆道:“這一點似乎全世界沒什麼兩樣。”

    “你們不要再討論還沒有發生的事情了,還是說點更加學術的話題,”蘇慧廉仍抱有一絲樂觀情緒,轉而說,“我最近正在研究佛教中的《妙法蓮華經》,能不能介紹一個懂得佛法的學者幫幫我?”

    錢玄同立刻說:“壽銘正好住在附近,我派個人去叫他。”

    陳寶泉問道:“壽銘是?”

    錢玄同說:“壽銘是梁漱溟的字,他雖然沒什麼功名或學歷,但要論佛法,真能說道說道。”

    梁漱溟現在整天都研究佛法,有點鑽進去了,過來見到兩個英國人竟然要“求法”,實屬難得一見,因爲以前都是洋人來宣揚他們的《聖經》。

    但在他心中,肯定還是佛經更加深奧複雜。

    梁漱溟立刻口若懸河給他們講了起來:“《法華經》是釋迦牟尼佛晚年所說的教法,爲經中之王。經文中言道,不分貧富貴賤,人人皆可成佛,是公認的至高無上的佛法……”

    蘇慧廉聽得很仔細,讚道:“能把這麼複雜的經文都背下來同時有深刻理解,先生的記憶力與佛性真好!”

    梁漱溟覺得理應如此:“如果背得不純熟,又怎能參詳經文中的奧義。”

    蘇慧廉突然說:“經文是貴國文化中的一項至寶,聽說許多皇帝也會研習。李諭先生,你也懂嗎?”

    李諭一愣,怎麼問到自己了?只好說:“我對佛法的理解連皮毛都夠不到。對於這本《法華經》,僅僅知道天龍八部名字出自其中。”

    除了《天龍八部》有提及,好像《倚天屠龍記》中金毛獅王謝遜在少林寺被關押時也念過《法華經》中的幾句。

    “李諭先生還知道‘天龍八部’!”梁漱溟訝道,然後說,“一天衆、二龍衆、三夜叉、四乾達婆、五阿修羅、六迦樓羅、七緊那羅、八摩睺羅伽。象徵一切形形色色皆若無常,六道衆生處於輪迴之中。”

    貌似金庸老爺子就是因爲這個起的名字。

    李諭嘴角一抽,自己只曉得“阿修羅”“夜叉”“迦樓羅”幾個詞,其他一概不知,尷尬笑了笑搭不上話。

    錢玄同多少懂點佛法,問道:“壽銘莫非已經參透了禪?”

    梁漱溟苦澀道:“怎麼參得透?越讀佛經越覺得人生皆是苦,我願出家爲僧,靜心修行。”

    這位大哥莫非想學李叔同?

    李諭笑道:“人生肯定是快樂的,或者說是有所追求的。”

    梁漱溟說:“追求就是慾望,有慾望就有痛苦,因爲不可能求而必得。先生是科學鉅子,是否知道了所有物理學之真諦?”

    李諭說:“還沒有。”

    也不是瞎說,自己穿越前,人類還沒能統一四大作用力。

    梁漱溟立即說:“先生一定想追求真諦。所以人從來到人間,一開始便有種種缺乏,需要面對一連串待解決的問題。而所謂問題的解決,除掉引入一個更高更難的問題外別無他意,最後將到達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爲止。”

    李諭一聽,貌似有點道理,“先生聊的不是佛法,是哲學吧?”

    可能梁漱溟自己都沒感覺到,接着說:“不管什麼人,從事任何行業,總歸有個無法解決的問題。就算全知全能,也無法解決生死問題。”

    蘇慧廉聽着很有趣,“要如何解?”

    “好問題!”梁漱溟說,“從根本上講,人的一切問題都出自生命本身而不是外面,但人們卻總向外面求解決,實在是最常見最根本的錯誤!放眼望去,有誰明見到此?”

    蘇慧廉問道:“先生的意思是,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只有佛家?”

    “是的,”梁漱溟肯定道,“其餘諸子百家、古今中外一切聖哲,雖盡心解救生民苦難,所走的路子卻全沒有脫出這一根本錯誤,都不足取。”

    蘇慧廉邊記筆記邊頻頻點頭:“能不能請先生到我的書房繼續探討?我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向您求解。”

    梁漱溟沒有拒絕:“可以。”

    兩人臨走時,李諭說:“梁先生,其實你可以多關注關注哲學,關乎當下人生的哲學。”

    “人生太虛妄。”梁漱溟說。

    李諭說:“佛法和人生到底哪個虛妄,我覺得同樣是個值得深究的問題。”

    “我自然分得清,”梁漱溟說,“先生,暫且別過。”

    李諭抱拳道:“告辭。”

    好在梁漱溟自己明年就會回過味兒來,沒有像李叔同一樣剃度出家。

    ——

    幾天後,洛克菲勒基金會派出的考察隊抵達了中國,北洋政府立馬派嚴復去迎接。

    李諭自然也到了場。

    嚴復提前向李諭瞭解了一些西醫的情況,只是沒什麼信心:“現在全國最少有五六百個洋醫生,但這麼多年過去,沒見什麼起色。”

    李諭說:“那些都是傳教士醫生。說到底傳教士信奉的還是神學,而非醫學。他們沒有足夠的醫學設備以及書籍,關鍵也未曾受過真正系統的醫學教育,跟不上醫學發展,至少我沒聽說哪個傳教士畢業於優秀的醫學院。”

    嚴復說:“的確如此,他們似乎治病也沒治好多少人。”

    李諭說:“傳教士醫生只希望立竿見影,試圖儘可能治療他們能治療得了的病患。對他們來說,結果重於標準。因爲他們把醫療效果與傳教掛鉤,有了好結果,就能吸引更多信徒。”

    “已經用上了心理學。”嚴復說。

    “而且有點銷售心理學的味道。”李諭笑道。

    伍連德等人曾經建議把中國的西醫教育分成三個階段:

    1900年以前算作教會醫院時期,雖然有少數幾個醫學校陸續開辦,但基本依靠的是教會醫院,只兼收少數學徒傳授醫學知識;

    1901年至1912年是醫學教育萌芽時期,這期間上海震旦大學增辦了醫科,德國人開辦了同濟醫學校,“滿鐵”則在奉天設了“南滿醫學堂”;

    從1913年開始,正規的醫學教育才在中國逐漸成形,教育部頒佈了醫學專門學校的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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