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諭在大同大學講完課，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走到了他面前：“李大學士，在下馮家遇，奉家父馮國璋以及江蘇民政長官韓國鈞之命，冒昧請您去南京高等師範學校講講學。”
“原來是馮公子，”李諭說，“勞煩大老遠來上海找我。”
馮家遇就是相聲演員馮鞏先生的祖父。
郭秉文恍然：“素聞院士先生不愛軍政、不愛做官，原來有如此博愛之心，在下敬佩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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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中，馮國璋笑呵呵道：“李大學士，別來無恙。”
幾人聊天時，馮家遇突然慌慌張張跑進來，對馮國璋說：“父親，總統府派的說客蔣雁行又來了。”
李諭又舉了那個例子：“學問還能救人，當年有個法國人想自殺，突然琢磨了一晚上費馬大定理，沒研究出來，竟然就不自殺了。”
蔣雁行知道馮國璋和段祺瑞一樣反對帝制，此前又被袁大總統擺了一道。見曉之以理的策略不行，立馬改成動之以情：“過去的事都讓它過去吧。上將軍與大總統相交甚厚，值此國難維艱之際，爲了幾十年的交情，也應助總統一臂之力。”
李諭繼續在黑板上畫了畫：“這種便攜式電臺信號強大，配有通信所需的天線、接地墊與電池，重約80斤，需要一個四人小組協作，能夠實現野外的大功率信號傳輸。”
李諭笑道：“我就是要公開講出來，而且還要各地巡講，讓所有人都知道。”
馮國璋聽後果然有些動容，不過幾秒鐘後就恢復平常神色：“還談什麼交情，我跟隨總統大半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對總統一向忠貞不渝，總統何苦什麼事都瞞着我，不把我當自己人！”
蔣雁行湊過來，問道：“華甫兄，您覺得怎麼不好受？”
吳有訓納悶道：“院士先生，您不是要講無線電嗎？”
來到南京高等師範學校，校長江謙與教務長郭秉文一同在門口迎接。
馮國璋感慨說：“還是做學問好，沒這麼多爾虞我詐，書本上的文字也不會跳起來忽悠你，該是一就是一，永遠變不成二。”
“好問題，”李諭說，“所以我還要講一個東西，揹負式電臺。這也是最近我的研究方向之一，不久後就會申請專利。”
馮國璋說：“算學？李大學士能解出來嗎？”
這是李諭計劃中重點幫助的對象，一定要助他拿到一枚康普頓效應的諾貝爾物理學獎。
看來他真被老袁氣壞了。
李諭微微一笑：“到底是戰爭促進了科技，還是科技膨脹了人的自信繼而引發了戰爭，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科技本身就是科技，我實在不想把它和戰爭聯繫在一起。”
有學生疑惑道：“無線電，給飛艇導航？”
吳有訓說：“聽起來還是與軍事離不開關係。”
吳有訓很聰明，沒多久就想到這個實踐上的困難點：“如果距離過遠，或者信號不夠強，又或者電臺被摧毀，空中的飛艇不就還是成了瞎子？”
說着，他把一張大紅禮單呈上。
馮國璋一聽，連忙站起身：“糟糕，肯定是他見到今天咱們開了大門，一溜煙摸過來的，這小子，還在我家門口安了眼線！快，把我的輪椅擡過來！”
吳有訓等人立刻來了興趣。
郭秉文是東南大學創始人，在教育方面功勞不小。
馮家遇立刻從另一間屋擡過來一把輪椅，馮國璋坐好，又蓋上一張毛毯，然後裝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吳有訓問道：“爲什麼一定要夜間飛行？”
馮國璋擡了擡眼皮：“你說得太對了，我得多多休息！”
李諭隨口問道：“上將軍不應該有這麼多閒情逸致吧？”
“其實我也一樣。但民用方面無線電也很好用，不是嗎？”李諭說，然後鼓勵道，“保持你的喜好，早點考上留美名額，將來我們還會在數理領域有合作。”
教務長郭秉文對李諭的水平深表佩服：“本人也是留美博士，獲得了哥倫比亞大學的教育學博士學位，但聽了您的講座，我感覺就算全美也沒有如您一般富含學識之人。”
韓國鈞說：“跪拜禮儀屬實落後，記得大總統稱帝時不是說了要廢除跪拜，改行三鞠躬禮？”
抵達南京後，馮家遇帶着李諭先去了馮府。
一戰時期，德國人確實想過給齊柏林飛艇裝無線電導航系統，希望在夜間出動，悄悄跨過海峽。不過飛艇的投彈準度有點差，轟炸倫敦時，沒有一顆炸彈命中目標。
蔣雁行連忙一連串問道：“上將軍得的什麼病？多少日子了？有沒有請名醫看？喫沒吃藥？大總統聽說上將軍身體欠佳，十分惦記，命我把他請中外名醫配的各種補藥帶來許多，還捎來人蔘、狗寶、牛黃、鹿茸、靈芝等名貴中藥，盼望上將軍早日康復。”
吳有訓問道：“美國大學裏也沒講過？”
“非常好，”李諭朝他豎個大拇哥，“看來你們的基礎不錯，不愧是龍盤虎踞之地的學子。今天我就講點新鮮的東西，保證你們沒聽過。”
李諭道：“先生過獎。”
馮家遇說：“反正現在有了滬寧鐵路，來往這麼便捷，您要是在京城才麻煩。”
“沒錯，”李諭說，“其實很容易聯想到，如果在夜間或者雲層上方飛行時，飛艇或者飛機將很難通過地面目標辨別方向，這時候就只能靠無線電。”
郭秉文說：“另外我還聽說，是戰爭促進了科技進步，包括如今歐洲的大戰，據聞已經有許多種不同型號的飛機出現在戰場之上。”
蔣雁行一愣，感覺自己被他套路了，於是表明來意：“上將軍，實不相瞞，這次大總統派我來，一是來看看上將軍的病體；二是請上將軍出任參謀總長兼徵滇總司令。不知道上將軍尊意如何？”
李諭繼續說：“飛機的速度較快，空間有限，安置無線電有些麻煩，操作也需要一個專門的副駕駛員纔行。所以相對而言，飛艇目前更容易建立無線電導航系統。至於導航的原理，就是利用地面電臺，然後計算距離信息……”
李諭說：“不唐突。”
蔣雁行哭笑不得，只能小心翼翼回道：“上將軍軍務繁忙，積勞成疾，今後要多多注意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