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驟然響起一片掌聲，將回憶中的盛挽月拉回了現實。
她微微擡了擡視線，宴會中心舞臺上的溫思剛剛結束演奏，她起身致謝，周圍都是衆人豔羨讚許的目光。
驕傲的江明遠同樣微笑致意，爲自己有這麼一個爲他長臉的“女兒”自豪無比。
這一刻，盛挽月忽然笑了。
笑四歲時候刻意討好江明遠的自己，笑十八歲鋼琴比賽上遇到江明遠試圖讓他認出來她的自己，她是有多傻啊，竟然會以爲這樣的一個人會記得曾經有過一個女兒。
這些年來，她對江明遠的感情逐漸由思念變爲憎恨，再到現在的冷漠。
她一直以爲自己永遠不會再對那個狠心的人心存希冀了，可是直到今天看到他對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女儼然一副慈父的做派，她才知道，其實自己心裏還是很在意的。
不過她也告訴自己，這個狠心不負責任的男人，再也不值得她掉任何一滴眼淚了！
她姓盛，不姓江！
默默攥緊雙手，她深深呼出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釋懷。
可是身體仍然抑制不住的顫抖。
這時，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你沒事吧？”
男人考究的目光在她臉上游走，捕捉她此時複雜的情緒。
盛挽月撩起眼皮，聲音極其冷淡道:“我能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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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邦邦的語氣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霍栩是這麼想的。
知道這蠢女人一向嘴硬，更是不會輕易在他面前示弱。
剛纔在宴席上，他就注意到她今天的情緒有些反常。
雖然平常在他面前也是一副又慫又倔的樣子，可今天除了這些，眼神裏又多了幾分悲傷。
她的視線很多次都在江明遠那邊遊移，雖然不清楚這兩個人之間能有什麼糾葛，但總歸是不太愉快的。
“真沒事？”他故意問她。
“沒事。”盛挽月嘴硬。
“沒事起來走兩圈。”
她擡頭，狠狠翻了個白眼，“有病”兩字始終還是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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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傢伙面前，她永遠都是又恨又怕。
不由她拒絕，霍栩直接輕輕一拉，就將人從座位上扯了起來。
“你要做什麼？”盛挽月咬牙切齒在他耳邊質問。
這男人今天真是瘋的可怕。
轉眼間，她就被男人拉着手跌跌撞撞上了中心舞臺。
所有人都詫異地盯着他們兩個人看。
就連身後的溫思也是一臉驚訝。
“各位，溫小姐的琴藝高超，餘音繞樑，看得我也有些手癢，希望可以藉着這個機會，在各位面前獻個醜。”他氣定神閒道。
話音落下，霍鶴山不樂意了，“你胡鬧什麼！還不快給我下來！你那水平怎麼能和思思專業的人才相比？”
表面上是在斥責自己兒子不自量力，實際上是不願意堂堂霍家三少爺，跟個賣藝的一樣站在臺上替這些人表演。
他們霍家是什麼地位？怎麼會給別人表演，供他們品頭論足？
實際上在他的心裏，溫思也不過是個水平高一點的藝人罷了。
他們霍家可不是普通的豪門，一般的商賈世家都不配跟他們相提並論。他們霍家百年世家，根基深厚，不單是表面上的首富，他們所牽連的關係網，很是複雜。
這些搞藝術的，或者是那些商界富豪，公司老總，老爺子只是做了表面功夫，心裏並不怎麼瞧得上他們。
現在自己兒子竟然要當衆表演，這可惹惱了老爺子。
他們霍傢什麼身份？怎麼可能做這麼自降身份的事？
不過霍栩並不這麼想，反而對老爺子說:“爸，作爲東道主，我就當是爲大家助個興，即便我出醜了，想來各位也是會諒解的。”
霍鶴山氣得眼歪嘴斜，就差一句“逆子”脫口而出。
可是現場又有這麼多賓客好友，他又不能當場發作。
一雙眼珠瞪得溜圓，恨不得要把這個肆意妄爲的兒子生吞活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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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挽月和他一起站在舞臺中央，儼然同樣成了衆矢之的。
被那麼多人注視着，她緊張得要死。
手心出了不少汗，她壓低聲音說:“你愛彈琴彈琴，愛跳舞跳舞，拉我上來丟人現眼是什麼意思？”
尤其是瞥到臺下不遠處的江明遠，她更是焦灼不已。
霍栩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會兒配合我就好。”
盛挽月內心，“我配合你大爺！”
“今天是我和我太太結婚一百天紀念日，所以我也想把我的喜悅分享給大家。”他朗聲道。
“接下來，我和我的太太會爲大家合奏一首，謝謝大家！”
說完這幾句話，盛挽月直接整個人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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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天……紀念日？
真的假的？
還有，兩人合奏？這傢伙確定不是瘋了嗎？
霍栩瘋不瘋不知道，反正霍老爺子快瘋了。
這王八蛋兒子到底在胡鬧什麼？
要不是他身體素質好，直接能被當場氣死過去。
場下的人也小聲的議論起來。
讓C市太子爺給他們表演本來就算得上是天方夜譚了，現在竟然還要夫婦合奏？
他們倒是想聽，哪有膽子去聽啊？
“霍栩，宴會馬上就要結束了，你別給我胡鬧！”霍鶴山最後警告。
只是霍栩此時已經走到一臉呆滯的溫思面前，露出了一個很紳士的笑容，“溫小姐，可以請您讓一下嗎？”
意思是讓她讓開位置。
“啊？哦！好，好的。”溫思很有眼力見地讓出位置，退到一邊。
霍栩徑直走過去坐下。
然後回頭看着盛挽月，向她伸出手，“過來。”
分明是邀請她的意思。
盛挽月本想拒絕，可是迎上對方的目光，堅定中帶着些許安撫。
在那一瞬間她突然來了逆反心理。
臺下霍鶴山一臉怒色，場下人也都持着一種觀望的態度。
江明遠則是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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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還有幾分譏諷吧。
她心頭一窒。
在他的心裏，自己永遠是個累贅，是個恥辱。
即便他根本認不出來自己，兩個人是以陌生人的身份相處的。他仍然對自己充滿了惡意和輕視。
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在她的心底迅速蔓延開來。
再次對上霍栩的眼睛，看到他那隻伸向她的手掌，她捏了捏裙襬，下定了決心，慢慢地朝着那架鋼琴走了過去。
兩人一同坐了下來。
盛挽月微微側頭，正看到男人好看的側臉。
“看什麼？”
她心虛地收回目光，有些結巴地回答，“沒，沒看什麼。”
“你是不是在擔心我不會？”
“……”
她的確有點擔心。
這樣的場合當衆出了醜，丟的不只是他們個人的臉面。
更爲重要的還是霍家的臉面。
雖然她不願意承認自己是霍家人，可名義上始終是霍家的兒媳婦，要是傳出去，肯定有人會說她丟了霍家的臉。
況且她知道霍栩是商業奇才，卻沒聽說過他是什麼鋼琴天才。
而且像他這種人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金錢，也不會花費什麼時間去練什麼琴吧？
這種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不都應該是坐在臺下，聽別人給自己彈奏嗎？
不過事實很快證明，這只是她的片面印象。
換指間隙，她餘光可以注意到他的側臉，似乎是和平常多了些許不一樣的味道。
她心頭升騰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不過她很快就將這種心猿意馬收斂起來，全部的心思都投放到了曲子之中。
一曲結束，餘音繞耳。
會場當中沉默了幾秒，然後迅速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盛挽月彈最後一段的時候是閉着眼睛的。
直到掌聲不絕於耳響起，才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不得不說，這價值兩千萬的鋼琴彈起來着實不一般。
明明是相同的音節，卻給人一種不一樣的質感。
她意猶未盡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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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真好。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彈琴彈的這麼暢快了。
之前總是因爲過去的事一直遏制着自己心裏的念想，即便很喜歡，可仍然在心底給自己洗腦，決心這輩子都不再碰這鋼琴。
因爲所有和那個男人有關的東西，她都不想沾染半分。
可是，卻在今天徹底打破了這個決定。
不過此時她的心中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愉悅。
與此同時，她的目光偶然掃過臺下那人的臉，發現他臉上那些許詫異的神態之後，她由心底升起一股自豪。
是的，她很優秀，不管他曾經多麼看不起自己，她都不在意。
她決定了，從今以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再也不會因爲一個人改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