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環着她的手臂不由一緊。

    “對不起,卿卿。”

    他低聲嘆息。

    宋惜白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大哥比她大五歲,和大嫂成親多年一直恩愛無比。大嫂雖然姓趙,但和太子妃所在的趙家完全沒有關係,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秀才家的女兒。

    宋惜白記憶中,大嫂就是那種溫婉的傳統女性,很會做菜,女紅也很好,說話一直都是輕聲細語的,從來不會跟人臉紅。就是身子弱了點,尤其是在生淺淺時傷了身子,落下了病根,養了兩年,也沒有完全痊癒。

    當時大哥要和離讓大嫂歸家,就是不想讓她跟着去喫苦。

    可沒想到,一向溫柔的大嫂,頭一次發了脾氣,不肯和離,一定要跟着大哥。

    當時宋惜白偷偷去看望他們時,大嫂還安慰她,讓她照顧好自己,叫她不用擔心。

    誰曾想,那次的見面就成了永別。

    宋惜白閉了閉眼睛,心裏鈍鈍的,泛起陣陣酸澀。

    此刻的她,心底生出了難言的憤怒。

    對那個坐在龍椅上、只憑喜怒生殺予奪的人的憤怒。

    只因他的遷怒,就害的她們一家子分散多年,甚至連人死了,都不能心生怨懟。

    因爲那是代表至高無上的皇權。

    宋惜白睜開眼。

    有那麼一瞬,太子感覺到宋惜白的眼神變得格外的冷。

    他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絲慌亂,急忙將宋惜白攬入懷中。

    “卿卿,此事,孤定會還宋家一個公道,你信我。”

    可宋惜白靠在他懷裏,想的卻是:會不會有一日,太子登基做了皇帝后,也會漸漸變得和今上一樣?

    她使勁搖了搖頭。

    不,我決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她的心境,在這一刻開始轉變。

    馬車悄無聲息地返回了東華門,宋惜白沉默地跟着太子回到東宮,剛一進宮門,她就揉了揉太陽穴。

    “殿下,我不太舒服,先行歇下了,就不留你了。”

    太子也知道她心情不好,沒有多說什麼,安撫了幾句後,目送宋惜白離開,他自己則轉身去了前殿。

    宋惜白回到東側殿,守門的魏紅和丁香立刻把她拉進來。

    丁香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

    “不是說今天出門見你爹和你哥哥們嗎?怎麼這麼一副臉色回來?見鬼了?”

    宋惜白扯了扯嘴角,露出個無力的表情。

    “我有點累了。”

    說着,她幾步走到臥房,直接躺在了牀上。

    丁香不放心,仔細地把了把脈,發現她心緒波動較大,皺了皺眉。

    “你好歹是個大夫呢!怎麼自己的身體這麼不當心?你可懷着孩子呢!”

    說罷,丁香轉頭吩咐魏紅去熬一碗安神藥。

    屋內只剩下了她們兩個人。

    宋惜白把枕頭壓在自己腦袋上,低低地說了聲。

    “我大嫂沒了。”

    丁香猛地一驚:“怎麼回事?怎麼沒的?”

    “大嫂體弱,第一個冬天就沒熬過來。我爹和大哥他們怕我擔心,也沒寫信告訴我……丁香,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大嫂待我如親孃一般,可她死了,我卻不能爲她報仇。”

    “報仇?!”

    丁香臉色大變,急急轉頭看向門口,確定門是關着的,這才扯了宋惜白一把。

    “在宮裏說這種話,你不要命啦?”

    丁香一把抓過那軟枕,卻驚愕地發現,軟枕上溼了一大片,再低頭一瞧,宋惜白的臉上滿是淚水,哭得跟個淚人一樣。

    “你說你,要哭也當着太子的面哭啊!讓他衝冠一怒爲紅顏嘛!你跟我哭,我也沒法子幫你報仇啊!”

    丁香抓了抓頭髮。

    宋惜白被她這話弄得哭都哭不出來了。

    “你好歹安慰我幾句啊!”

    “我爺爺說了,人來這世上一遭就是爲了受罪的,能早點往生,說不定是好事呢!”

    丁香這人吧,說得好聽的叫感識遲鈍,說的不好聽,那叫大大咧咧、沒心沒肺。

    況且她和宋惜白大嫂也不認識,真的沒法感同身受。

    不過,她還是很講義氣的。

    “你要是心裏不痛快,我把門窗都鎖好,陪你罵臭皇帝一頓,怎麼樣?”

    宋惜白無語,翻身坐了起來。

    “那有什麼用?”

    “不然還能怎麼辦呢?那可是皇帝啊!難不成你還想刺殺皇帝,給你大嫂報仇嗎?你爹你哥哥們也不可能會同意的。”

    宋惜白又沉默了。

    這萬惡的封建社會!

    丁香拍了拍她的手臂:“不管怎麼樣,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肚子裏的孩子,先把孩子顧好,等順利生下來後,再考慮別的吧!要不以你這多思多想的性子,我真怕到時候還會出什麼意外。”

    宋惜白聞言,將手覆在了小腹處。

    一想到這孩子以後要管皇帝叫爺爺,宋惜白就忍不住泛起陣陣噁心。

    這感覺一上來,就再也忍不住了。

    宋惜白臉色一變,及時推開丁香,突然就稀里嘩啦吐了起來。

    這可把丁香嚇了一跳,急忙去叫拂柳進來。

    拂柳和菊清把屋子裏收拾好,這時,魏紅也捧着剛熬好的安神湯進來了。

    宋惜白有氣無力地靠在牀上,看着那碗安神湯,剛剛壓下去的那股噁心感,又泛了起來。

    魏紅急忙把湯碗拿了出去,再次進來是,不由面露愁容。

    “這才一個多月,主子就有反應了,這怕是很難瞞過太子妃那邊。”

    宋惜白想說自己不是孕吐,單純是被噁心到了。

    但這話不能說,索性就讓魏紅誤會吧!

    她漱了漱口,腦子裏亂哄哄的,很快便躺下睡了。

    第二天,宋惜白一睜開眼,就看到太子坐在牀頭,不由一驚。

    “殿下什麼時候來的?”

    太子伸手撫摸過她的眼睛。

    “好些了嗎?”

    宋惜白這才發現自己的眼皮腫腫的,忙側過身,躲開了太子的手。

    “殿下別看。”

    “卿卿這是做什麼?你什麼樣子我沒看過?”太子失笑,將她掰過來,一臉認真地盯着她的臉,“卿卿不管什麼樣子,在孤心中都是最美的。”

    太子說起情話來,也讓人有些受不住。

    宋惜白心裏嘀咕,面上卻還是露出笑來。

    “還望幾十年後,殿下也會這麼說,別到時候嫌棄我又老又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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