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五月底的時候,京城驟然開始下起了暴雨。
暴雨連綿不停,連着下了三四天都沒有停止的跡象。
而京郊的田野都被雨水沖刷倒灌,原本長勢極好的麥苗稻苗,都被衝歪了,損失慘重。
這個時候,宋惜白顧不得心疼莊稼,立刻叫嶽統領組織人手救助莊戶和附近的百姓。
午後,嶽統領披着蓑衣領着手下回來,進屋後,忍不住朝身邊人感嘆。
“多虧了夫人之前叫我們屯糧屯物。”
“是啊!夫人真是太有遠見了!”
“我看別的莊子都愁雲慘霧的,這雨要是再下下去,他們的存糧都不夠吃了。”
幾個手下紛紛點頭。
春夏交接之際,蔬菜是不缺的,但過冬的糧食基本上都喫完了,家境好的會去買糧,家境不好的就只能借糧,等秋收後再還。
莊子上很多農戶都是佃農,除卻交給主家的份例,自留的米糧不多。就算太子對下寬和,也不可能爲了他們而打破規矩,減少收租的比例。
除非是年景不好的時候,纔會免租。
嶽統領又想到了山上偷偷開闢的地瓜田,因地勢高,地裏沒有被淹沒,雖然收成可能會有損失,但比其他莊稼好多了。
嶽統領再次慶幸。
而京中,能有這般好運氣的,又有幾家呢?
而發生暴雨的,並不僅僅只有京城附近。
最近皇帝很被暴雨洪災的摺子搞得焦頭爛額。
這裏鬧災要銀子,那裏山體崩塌要救助,而南方的河堤也隱隱有垮的趨勢。
他本就不擅長政務,平時都是依仗內閣。
但內閣的幾位老大人,因連日暴雨感染了風寒,都沒來上朝。
皇帝聽到下人稟告時,煩躁地把桌子上的摺子都擼到了地上。
撒完氣後,他平復了心情,隨即下旨。
“命太醫院的宋太醫,前往幾位大人家中診治,務必儘快治好幾位大人的風寒。”
命令傳達下去,還在太醫院看脈案的宋太醫,立刻提着藥箱,帶着兩個助手出了門。
他最先去了另外兩位大人家中,最後纔去了宋閣老家。
宋閣老的情況比另兩位大人要好得多,只是臉色蒼白,時不時地咳嗽。
宋太醫進來時,發現他鼻樑上架着個奇奇怪怪的圓片,正拿着眷書在看呢!
宋太醫不敢多瞧,上前行了禮。
宋閣老看到他,意外地很是親切。
“是宋太醫啊?老夫一直久聞太醫之名,卻無緣得見,今日總算是如願了。”
宋太醫更加奇怪了,這位閣老大人做了幾十年的首輔,可是當之無愧的丞相,本人居然這麼平易近人?
宋太醫客氣了幾句,上前給他把脈。
“大人病得不重,方纔下官看了您在喫的方子,確實不錯,大人可以繼續喫着。若是喉嚨不爽,咳痰不盡,可多引些枇杷水。”
宋閣老含笑點頭。
“說起來,你我都姓宋,卻不知,宋太醫祖籍何處?”
宋太醫心裏越發奇怪了,但還是回道。
宋閣老微微起身,眼睛亮了亮。
“哦?我們本家百年前有一支,便是遷到了常陵,或許與宋太醫家有關?”
宋太醫面露詫異。
這怎麼可能呢?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宋思源家裏祖上,可不是什麼名門世家,就是普普通通的採藥人而已。
因爲粗通藥理,子孫輩開始學醫,就這樣一代一代傳襲下來,直到宋思源這一輩,當上了太醫,也算得上是光宗耀祖了。
他剛想要否認,卻被宋閣老一把抓住了手腕。
“難怪老夫一見宋太醫,就覺得格外面善,想來,是因這骨子裏的血脈。都是一個祖宗嘛!”
宋太醫張大了嘴,震驚地看着宋閣老一本正經地瞎說。
他這是要幹啥?
宋太醫稀裏糊塗地被送出了宋閣老府。
回到家後,難得跟兩個兒子在飯桌上碰到,宋太醫忍不住說了此事。
宋昔年眼神一閃,知道這是宋閣老接受了自己的示好。
想來,是打聽到妹妹的身份了。
別看宋閣老世家出身,位列人臣,但如今的江陰宋家,除了宋閣老之外,並無其他三品以上的官員。
這也是官場常見的,一家父兄子弟,若有人位高權重,其他人必然會受打壓。
宋閣老的兩個兒子都外放多年,遠離權力中心,孫子輩雖有才,但成長起來需要時間。
他都六十了,總得爲子孫後輩考慮。
當然,宋昔年相信,宋閣老的手段肯定遠不止這些。
於宋閣老來說,和宋思源一家聯繫上,不過是錦上添花,但對於宋思源一家來說,卻是雪中送炭了。
一瞬間的功夫,宋昔年的腦海裏就想到了很多。
只是,看着自家爹傻乎乎的樣子,宋昔年覺得,還是沒必要講得太清楚,免得老爹壞事。
於是,他給宋思源夾了一筷子菜,狀似淡然地說道。
“許是真有其事,人家可是宋閣老,總不至於來騙我們吧?”
宋太醫一想也是,自家能有什麼被人圖謀的?
於是,他放下了這件事,沒心沒肺地喫起飯來。
宋昔年也沒再說話,專心致志地給女兒挑碗裏的薑絲。
兩家合宗一事,並不是什麼麻煩的事,原本江陰宋家就是宋閣老做主,他一發話,立刻就有人去辦了。
甚至都不用宋思源家操心,就有人準備好了當初遷徙到常陵的那一支族人的“證據”。
等宋閣老病癒後,專門開了宴,邀請親朋好友,說明了此事。
其他人都沒有多想,客客氣氣地恭賀了一番。
被兒子拉過來的宋思源,全程都是一臉懵逼。
突然自家身份就變高了,變成世家之後了?
雖然只是旁支,也比從前的採藥人要高出很多很多啊!
對於宋思源來說,兩家合宗好像沒什麼變化,無非是逢年過節多了一個送節禮的對象。
但宋昔年卻大大鬆了口氣。
他距離目標,更進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