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如今再不復從前的喧鬧。

    事實上舒貴妃的瘋病,比外頭所猜的更加嚴重。

    自舒貴妃瘋癲之後,身邊伺候的人就遭了殃,不管從前如何信任看重,如今舒貴妃都不識得了。

    她發起瘋來,狀若癲狂,手邊有什麼都亂扔亂砸,有時候逮到人還會如惡犬瘋咬。

    最先倒黴的就是她那兩個貼身大宮女,其中一人竟當場被她咬下一塊肉,吞食入腹,驚得在場所有人膽寒不已。

    於是,那之後,再沒人敢近身伺候了。

    皇帝來過一趟,被舒貴妃那瘋癲癡傻的樣子嚇了一跳,只交代太醫好好照顧,就落荒而逃。

    但舒貴妃對太醫也是一樣。

    在兩位太醫被咬過後,作爲御前紅人的宋思源,不得不擔負起全太醫院的厚望,前來給舒貴妃治病。

    奈何,他連大殿都沒能進去,就被裏頭傳出來的又哭又笑的聲音嚇得後退兩步。

    這瘋得也太嚴重了!

    宋思源躊躇不前,跟着他過來的付太醫隨即開口說道。

    “宋太醫,還是我先進去瞧瞧吧!”

    宋太醫一把拉住了他:“院使大人交代了,我們就是走個過場而已。”

    雖然宋太醫一向秉持醫者仁心的理念,但也知道舒貴妃和太子是敵對關係,纔不會真的去治舒貴妃呢!

    這次,他是沒辦法,纔過來的。

    付太醫露出個溫和的表情。

    “您放心,我會護好自己的。”頓了頓,他壓低了聲音又說道,“我猜那些被咬的,是舒貴妃心底厭惡痛恨的人,對於陌生人她應該不會攻擊。”

    宋太醫想了想,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那你小心點。”

    付太醫點了點頭,邁過一地碎片,一步步走進了大殿內。

    殿內昏暗無光,原本富麗堂皇的殿內裝飾早已不復存在,就連飄逸的紗簾帳子,都被抓成了一條條碎布。

    付太醫忐忑地朝內室走去,在牀角落發現了舒貴妃。

    “下官乃太醫院新晉太醫付卓逸,給貴妃娘娘請安。”

    舒貴妃動都沒動,就像沒聽到一樣。

    付太醫將醫箱往旁邊一放,接着,從衣襟裏掏出一塊玉牌來。

    “娘娘,可認得這個?”

    舒貴妃的眼神瞟了一眼,忽然又縮了回去。

    付太醫笑了笑,將玉牌解了下來。

    “這是舒老夫人的東西,想來貴妃娘娘應該不陌生吧?娘娘大可放心,下官此行的目的,並非爲了治你的瘋病。”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秒鐘,臉上的笑容深邃了幾分。

    “畢竟,沒病的人,不需要治。”

    舒貴妃渾身一僵,卻還是沒有擡頭,只是右手卻悄悄地摸到了身後。

    付太醫就像是沒看到一樣,自顧自地說道。

    “明人不說暗話,娘娘既然能拋下尊嚴裝瘋,想必是知道誰對您下手。您不願就死,料想,是放心不下八皇子?”

    “娘娘是否想過,那位,連您這樣寵愛十幾年的貴妃都能下狠手,若到了危險關頭,他會如何對八皇子?會如何對舒家?”

    舒貴妃的手摸到了一塊碎瓷片,寬大的袖子遮住了她的動作。

    見付太醫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她眼底劃過一道狠厲,猛地撲了過去。

    但付太醫似是早有預料,一個側身躲開了那片碎瓷,同時伸手拽住了舒貴妃的胳膊,向後一扭,另一手穿過她的後背繞到身前,捏住了她拿瓷片的手腕。

    只一下子,舒貴妃就被制住了。

    “您就算殺了我,也逃不出這皇宮。”

    付太醫一點也沒有被攻擊的惱怒和後怕,反而語氣篤定。

    舒貴妃眼中怔然,鬆開了手。

    噹啷!

    那塊瓷片跌落在地,摔成了更細小的碎片。

    她捂着臉低聲啜泣。

    不得不說,哪怕她如今形容狼狽,依然是個難得的美人,這一哭起來,梨花帶雨,讓人心生憐惜。

    但付太醫神色不變,只鬆開了她,掏出塊帕子遞給她。

    “娘娘,都到了如此關頭,可有破釜沉舟的勇氣?”

    舒貴妃止住了哭,擡起頭,露出了俏生生的臉,真看不出來是生過兩個孩子的。

    “你是誰的人?”

    她低聲問道。

    付太醫伸出食指,比了個一。

    舒貴妃美眸瞪大,訝異極了。

    “太子不是死了嗎?”

    “太子殿下乃真龍天子,哪會那麼容易就被害?”

    舒貴妃眼神閃了閃:“你們要我做什麼?”

    付太醫嘴角微抿。

    “幫我們指正當今聖上,乃是冒名頂替的假皇帝!”

    舒貴妃瞳孔劇震。

    “你、你們……”

    她沒想到,這個祕密居然會這麼快就被太子的人發現!

    她垂眸不語,顯然在考量。

    片刻後,她纔開口。

    “如果我答應,你們能保證不殺我和八皇子?畢竟,八皇子是他的血脈,並非真正的龍裔。”

    居然沒有否認或者狡辯?

    付太醫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殿下不是嗜殺之人,八皇子並未做過任何壞事。”

    他沒有提太子會不會放過舒貴妃,畢竟,舒貴妃從前針對太子不知做過多少。

    舒貴妃瞭然,扯了扯嘴角。

    “我不求其他,只想活着!”

    付太醫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後只說會回去請示上邊。

    等付太醫一走,舒貴妃在地上坐了許久,才慢慢起身,走到了牀邊,伸手探入牀底,摸索了一陣後,只聽到咔噠一聲,雕花的牀板向下一沉了一塊。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去,摸出了一塊布。

    確切地說,是一塊帕子,只不過年頭久遠,已經很舊很舊了。

    帕子被折成很小一塊。

    舒貴妃用兩根手指捏着,一點點展開,目光落在帕子中間那一團如浸了墨般硬痂的地方,眼底浮現出悵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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