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凝自來到這裏,帶了一隊精銳潛伏在這山谷裏,已是過了兩天一夜。
少年利用地勢命人挖了一條暗道溝渠,裏面填滿了泥沙與髒水,而他與那些人便匍匐在這裏,身上滾成泥人,徹底隱藏。
他這樣做的目的是讓塔漠最厲害具有偵查能力的蒼鷹都難以看見。霍凝對這次的潛伏必須有萬全對策,否則前功盡棄。
他奇襲的兩個部族,正是老可汗十分倚仗的最具有狼性的兩部,這兩部首領唯老可汗馬首是瞻,上世也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上世他未想過那麼多,等到這兩部因老可汗去世而統一成一部後,便成了阿漠寒最得力的先鋒。
霍凝之前和阿漠寒說可以幫他除掉老可汗身邊勢力,這次他便以這兩部爲獻禮,讓阿漠寒明白。
如今的阿漠寒,還沒到上世那般心狠手辣,前期的他只是僞善而已。
霍凝臉上身上已被泥水浸泡,生趴了兩日,他後背白日被風沙吹,到了晚上還要受凍,少年連眼眉都不眨,直直盯着前方。
這片峽谷,在往裏走的腹地,便是兩部所在。
夜裏最是難熬,霍凝的四肢早沒了感覺,但他知道不僅他,還有跟他來的人,每個人都在拼命抵抗。
北漠的天氣比長安要冷的多,霍凝一趴一夜,最受不了的時候他就將頭埋入渾濁的污泥裏,滿腦子想的都是與他點滴的梁菀。
少年很後悔,如果他早些時日動手會不會便改變那日太后壽宴塔漠的求娶,改變...梁菀答應霍宴齊的事實。
霍凝憋着氣息,直到讓自己在泥潭裏待不下去了,纔將將仰頭大口喘氣——
“世子......”
此時破竹摸來,匍匐在他身邊說:“剛纔外圍的將士們捉到一個人,似乎是探子。”
“與我說什麼,直接斬殺。”少年凜了眉眼,破竹停頓片刻:“可是那人吵嚷的要見你。”
霍凝擰緊眉頭,看破竹一眼。
他緩緩地,緩緩地道:“將他帶我這邊。”
隔了片刻,破竹就將人帶來,每段溝渠深處都有個暗坑,專用來探查。霍凝此時渾身都是泥土,早看不出衣袍顏色,往那人身邊一站。
他未開口,對面的人便十分欣悅的上前,“凝哥!”
這聲音一響,讓霍凝怔住,垂眸看,只見一身黑衣男裝打扮的權惟真拆掉面罩,“是我!”
“胡鬧。”
霍凝動怒了,用手推開權惟真:“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我知道你出長安,不放心便跟來了,凝哥,你不要趕我走。”
“破竹,將她送回!”
霍凝冷冷道,破竹剛要請權惟真,誰知小姑娘又衝上來,一下抱住他。
完全不管他身上髒污,權惟真這般令霍凝冷了眼神,猛地將她掙開——
“什麼時候了!趕緊走!”
權惟真拿身上沾了的泥土抹臉頰,衝他笑:“我不走,我也在軍營裏待過,你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做。”
權惟真的話十分堅定,讓霍凝暗了眼眸。此時,天邊又響起蒼鷹的低鳴,四周警備,霍凝沒空管她,匆身向溝渠深處跑。
而權惟真,毫不猶豫地也隨他跑動,霍凝撲身入泥潭那刻,權惟真也不在乎的倒下。
兩人在爛泥與污水中爬行,鼻間滿是晦臭,權惟真側顏看他,低低輕語:“凝哥,現在這樣讓我想起咱們小時候,那時在營中整日就是比拼,訓練時我也非要和你拼個高下,還記得你我第一次出外務,咱倆困在深山裏斷水斷糧,要不是凝哥你從樹葉上找露水喝,咱倆真就交代在那裏。”
權惟真的話如劈山斧鑿,將兩人思緒帶回兒時。
於霍凝來說,那些日子都太長遠了,遠到他幾乎忘記。而此刻的他,也不是當年的人。
霍凝壓低嗓音問:“你這樣讓我怎麼對你哥交代?”
“我自願的嘛,都是我偷偷跑出來,哥哥他還不知。”權惟真笑,“不過幸好我背上的傷好了很多,要不可入不了這種冰寒泥潭。”
權惟真提背傷,偏頭看霍凝。
少年舒緩了口氣,應:“等這次回去,我親自去你府上看你。”
權惟真想要的正是這個!
少女滿臉嬌羞,她將整張臉藏於泥中,與霍凝一起躲避蒼鷹巡視。
一晃又過了兩日,這兩日梁菀每夜都睡的不踏實,總是在夢中夢到些畫面。
有秦豐然的,還有霍凝的。
梁菀幾乎夜夜驚醒,醒來便披衣坐在椅上發呆,望着那張始終未合上的地輿圖。
夜裏挑燈研究,讓梁菀已將這地輿圖上所有都默記在心,心中早想出數百種會出的意外和應對方案。
怕什麼,來什麼。
等到第三日梁菀又得到那暗衛消息,說是霍凝和他那一隊精銳突然消失了,也不知到底奇襲成功了沒。
北漠澧朝大營都傳瘋了,紛紛派人去找。而他們給霍凝傳遞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梁菀在皇宮坐不住了。
她不知要如何幫他,卻在剛聽到霍凝失蹤的消息時便想出城去找他——
然而,那暗衛又傳了張紙條,詳細講了霍凝是如何失蹤的。
他是因爲在奇襲前夜,爲了保護權惟真,進入塔漠兩部後,權惟真背傷發作,霍凝就......
看到這兒,梁菀躁動的心逐漸恢復平靜。
她忽然會想,權惟真能千里迢迢去找他,其對他用情的深意讓她都難以比擬。
而霍凝一直珍藏權惟真的帕子在身,一直是她心中一根刺,以前沒覺得,如今想起都是痛苦。
梁菀盯着紙條看了很久,起身把它燒了,再次坐回那張地輿圖前。
她心中想,排除其他情感,霍凝是澧朝鋒銳的刀,若這把刀真出了意外,那迎接澧朝的必然是國之不穩。
爲了家國大事,她應放下小情小愛,替霍凝找一條出路。
梁菀盯着那地輿圖許久,做了個決定。她將所想的事寫在紙上,傳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