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色凝重去看秦韻竹遞上來的手札,裏面的確有很多非澧朝語,還有一些歪歪扭扭的跟寫,一看便知是小孩字跡。
這些文字皇帝認得,是禮真語。
看了一晌,皇帝再次擡頭問:“秦豐然當年竟做出這些事?你們的娘朕是有所耳聞,所以她的一切都是假的?”
秦韻竹點頭,聲音哽咽:“自我懂事起娘便一直纏綿病榻,她當年也是在北漠騎射的好手,是,娘之前動機的確不純,但她自遇見爹後便決定與過去分離,她只想做個普通妻子陪伴爹爹,奈何上天不公讓她身患重病。”
“我和哥哥對孃親的印象很淡,卻從未忘記過她。孃親曾說過爹是最頂天立地的男兒,他一心爲國,醉心研究兵法技藝,他治軍嚴格,憑靠自己在北漠立足,成爲澧朝的定國侯,這些都是他的功勳,而今就因爲一張紙而反駁他過去所有,這個理由我不服!聖上,如果這件事起因是孃親,那我願意代娘贖罪,我知聖上一直煩憂與塔漠和親的事,秦豐然之女,爲表清白,願意遠嫁塔漠!”
秦韻竹講到這裏雙膝下跪,伏身於殿內,“只要聖上您收回成命,還我侯府清白!”
尚十五的少女用堅定的語氣表達自己的內心,而這更讓殿上所有人震驚。
梁菀驀然驚眸,在秦韻竹話落後頃刻接上:“聖上!求你不要當真!她年紀尚小,有什麼也該是我這個嫡母擔着!”
“昭寧,願意和親塔漠。”
梁菀也是被逼無奈,爲了秦韻竹說出這話,龍椅上的皇帝看這兩位明明在年紀上差不了幾歲的女子相繼說出驚人之語,神情沉默。
皇帝看向權墨洐,正色道:“昭寧,你與五皇子的成婚典在即,和親塔漠的事,你便退下吧。”
“皇上...昭寧不想嫁於五殿下。”梁菀將頭垂的更深,兜兜轉轉還是將心中話說出。
這次,她惹龍顏大怒,皇帝冷道:“朝令夕改!你這又是在做什麼!朕已將你成婚的事書信給予塔漠可汗,如今你又要變?”
“昭寧!不要仗着太后疼惜你便如此不知好歹!”
梁菀將頭磕下。
她要怎麼說,她自知道自己的心後早便做好一輩子不嫁的準備,如果她與霍凝不能在一起,那她願意承擔一切後果,而如果她可以,她不願放棄一點一滴的希望。
梁菀到嘴的話快要說出了。
便在這時政殿外突傳霍宴齊的聲音,男人請見皇帝,在外躬身。
皇帝心正不順,命人將霍宴齊叫進來:“你知朕爲何要改婚事,不單單是因定國侯的事牽連,你身爲他的寡妻,如果非要牽扯起來你也要被問罪。還是我五皇兒替你求情,說你只要嫁給他便與侯府無關。”
“更重要的,是朕前日收到阿凝從塔漠發出的書信,信中說老可汗近來似有要大限的可能,老可汗身邊的多部爪牙躍躍欲試,紛紛想要搶奪你。”
“朕也不知了,到底你的命格是多麼金貴,才惹塔漠如此看重,朕要不是看在太后的面上早將你給了塔漠,正是因爲太后,朕才做出這個決定!”
梁菀頭還磕在地上。
可她卻望着冰涼的大理石地磚,久久未回神。
霍凝...竟是因爲霍凝。
她眼角動容,手指蜷縮。
爲何啊。
那少年與她說的話還歷歷在目,他之前不止一次的說絕不會將她交給霍宴齊,說絕不會...讓她屬於任何人。
那現在呢。
他這算什麼?
梁菀只覺渾身的冷。
好冷。
說不出的情動讓她僵了太久,直到霍宴齊在旁扶她,“小姑姑,你...沒事?”
她擡臉時,已滿臉淚水。
霍宴齊一見頓時慌了,忙也掀袍下跪,與皇帝請命:“父皇!小姑姑如此不願這婚事便取消吧,兒臣不想看她這般。”
“一個兩個,都當這是什麼,兒戲嗎?!”
皇帝猛地拂袖,“這事沒回旋的餘地,就這樣辦!等到成婚那日你若不出現,朕便將你送到御國寺去!讓你真正與青燈古佛相伴!”
皇帝話落,又看向秦韻竹,“至於你父親一事,就算沒有通敵,但他隱瞞你母親身份擅娶禮真人也是觸犯律法,朕可饒你侯府全府人命,卻要將曾經一切殊榮都收回,你祖母那誥命夫人的封號也免了吧,往後你侯府便迴歸布衣,做普通人吧!”
皇帝鼓掌之間定了所有人的命運,秦韻竹還想再論,被梁菀拽住衣襟。
她已回過神來,再次謝恩。
這次她不再反抗,眼中光已沒了。
她剛謝了恩,霍宴齊便去追她。
權墨洐卻盯着梁菀的背影看了很久,霍凝辦事他一向從不懷疑,但這次爲何他卻覺得有點奇怪。
哪裏出的毛病,他尚不知。
還要去找霍凝問問。
這邊梁菀一出政殿,秦韻竹匆匆追上大罵霍凝,又側頭看霍宴齊,小姑娘一擼袖子要打架。
“都是你!都是你陷害我侯府,現在還想娶嫡母!”
霍宴齊以手擋頭,“秦小姐,我只是發現了這些事而已,秉公上報是我應做的。”
“什麼應做!如果沒有你也便沒有所有事!”
“韻竹。”
梁菀無力喊道,與她說:“回府去。”
“嫡母,難道你真的要嫁給他嗎!”
秦韻竹質問她,梁菀面如死灰,擡頭望着遠方道:“不嫁又如何呢。”
到此她才明白秦豐然爲何一直要讓她藏拙,原來到頭來,她整個人便是個禍端。
被人爭搶,被人利用。
梁菀涼涼笑了很久,又想起那個紅衣少年。
驚鴻一瞥,情到深處,都不及現在她的心涼。
梁菀忽然喃喃地說:“既無法掌控自己命運,便認了吧。”
霍凝,無論過往你我多麼濃情,從現在起,也是一刀兩斷之時。
她不會再如之前那樣總是心軟,面對他時,會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這情,她要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