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明明之前她還那麼蹦躂，無論他怎麼折騰，她好像永遠都被打不敗一樣，癌症晚期的人，不可能是這樣的。
他不相信，可是護士說了兩遍，還有醫生先前說，薄煙是他的病人，種種跡象在告訴他，這是事實，薄煙真的得了癌症。
“看來，你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護士抱怨了兩句，“她都快死了，你這老公都不知道是怎麼當的。”
說完，轉身重新進入了手術室。
那道門重新關上，他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胸口發悶，心臟變得無比沉重，每跳動一下，在身體裏就掀起一股無法挪動的疼痛。
癌症晚期，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得的，她爲什麼從來都沒有和他說過，不，他突然想起來了，在快一個月前，她說過的，她給他打了電話。
當時，她哽咽着說，“陸北宸，你現在能來醫院一趟嗎？醫生說我得了癌症，需要家屬……”
後面她說什麼來着，哦，他沒有給她說下去的機會，便直接打斷了她，“薄煙，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玩什麼花樣，收起你可憐兮兮的那套，要真是癌症，我巴不得你早死。”
他不肯相信她，詛咒她早死，甚至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就掛了電話，當時的她，有多絕望啊，又是怎麼支撐下來的？
只要一想到她當時的心情，他就覺得整顆心臟都在被蟲子啃咬，疼得他連呼吸都困難，尤其是後面，他還欺負她，讓她給宋芊芊獻血，抓了她的兒子，逼她在春江花月上班。
甚至，對她不止一次動了手，還把她的母親關到了牢裏，看她垂死掙扎的樣子，太多太多了，連自己都記不清楚，自己究竟對她有多過分，多殘忍。
明明這段時間，她已經越來越瘦了，和之前的明媚相比，彷彿活脫脫的變了個人，他看在眼裏，卻因爲過往的那些恨意，故意去忽略，故意去折磨她。
現在細想起來，一條條的，全是他的罪證，他罪該萬死，罪無可恕，他癱坐在地上，用腦袋一下一下的往後砸，砸在堅硬的牆壁上，臉上的血色，早已褪得一乾二淨。
以前他有多恨薄煙，現在就有多恨自己，在這一刻，他恨不得殺了自己，因爲曾經的陸北宸，怎麼都想不到，將來有一天，他會這樣對薄煙，連她快死了，都還在折磨她。
曾經的陸北宸愛薄煙勝過自己的生命，所以在地震來的時候，纔會毫不猶豫的將她推了出去，把唯一的生機留給了她。
只是後來發生了太多事，讓他愛恨交織，活脫脫的逼瘋了他，這些年他就像是個瘋子一樣活着，和她互相傷害，不死不休，這下好了，她真的要死了，他才覺得悔不當初。
似是痛到了極致，他的脣邊扯出了弧度，自嘲到了極點，“薄煙，我們怎麼就走到了今天這步呢？”
“你說，我們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可是現在，沒有任何人能給他答案。
有的只是凌晨五點的醫院，死一樣的寂靜。
好在兩個小時後，薄煙搶救了過來，推到了病房裏。
醫生將薄煙的病歷給了陸北宸一份，“太晚了，薄小姐的癌細胞已經擴散至全身了，做手術也沒用，我當時建議過她化療，但她不肯。”
“化療會脫光頭髮，掉光牙齒，而且她現在的情況，治標不治本，這麼漂亮的一個姑娘，也難怪不肯。”
醫生嘆了口氣，“好好照顧病人吧，她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臨死之前有什麼心願，儘量滿足她。”
什麼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
什麼臨死之前的心願？
爲什麼人人都在告訴他，薄煙快死了？
“還有別的方法對不對？”陸北宸拉住醫生的白大褂，“你不是主任嗎，肯定知道還有別的方法救我老婆的，對不對？”
“她得活着，一定得活着，我們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沒有做，我們接下來還有很多時間，還有一輩子，一輩子很長的。”
他精神恍惚，語無倫次的說着，醫生也只是搖了搖頭離開，這樣的病人家屬，他見多了，現在也是見怪不怪，畢竟誰都接受不了妻子年紀輕輕就要離開這個世界的噩耗。
更瘋狂的病人家屬，他都見識過。
醫生怎麼也走了，一個個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陸北宸看着那一張張的片子和病歷，他不是學醫的，什麼都看不懂，但沒關係，他有的是錢，這家醫院都是他的，他想要怎樣的專家和教授找不到，總有辦法救薄煙的。
他馬上就出去打電話，用自己所有的勢力，聯繫各國的專家，可是當他們看到片子和病歷後，說的話都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最後顧琛站在他的面前，金邊眼睛下的目光，複雜到了極點，“阿宸，我之前就說過，薄煙的身體情況不對勁，你就是不肯相信。”
“我現在也不相信！！”不相信沒人救得了薄煙，不相信她除了死，就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你們都是庸醫，滾！！”
顧琛面色沉重，“你要接受現實。”
“什麼狗屁現實，我不接受。”
然而顧琛離開前的一句話，還是讓他崩潰了，“阿宸，你知道的，這麼多年的兄弟，我從來不會騙你的，薄煙不行了，剩下的時間裏，對她好一點吧。”
“至少，別讓她帶着痛苦離開這個世界。”
這麼多年來的兄弟，我從來不會騙你的。
這句話，狠狠抽中了陸北宸的心，他本來一直在垂死掙扎，明知道不可能，他還是想要自欺欺人，可是顧琛卻輕而易舉的絕了他的念想。
他剛剛那樣忍耐，忍耐着沒有揍死這羣庸醫的衝動，終究還是被顧琛逼得不敢做夢。
的確，顧琛從沒有騙過他，這次也不會。
他坐在病牀邊，握着薄煙的手，看到她慘白的面容沒有半點血色，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失魂落魄。
薄煙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她頭很疼，骨頭更是像散了架，全身哪哪都不舒服，她看到了白色的牆壁，看到了滴落的液體，已然知道了自己在哪裏。
之前發生的記憶，也在昏昏沉沉中逐漸清晰，真諷刺呀，醫院都快成了她的家了，三天兩頭她就在這裏。
手指下意識的動了動，立刻有人緊張的在說話，“薄煙，你醒了。”
是陸北宸的聲音，沙啞到了極致。
薄煙這才發現，自己的一隻手，被陸北宸握着，所以她只是稍微動了一下，他便知道她醒了過來。
薄煙艱難的偏過頭，看到陸北宸頭髮凌亂，鬍子拉碴的樣子。
他的模樣很憔悴，眼中也有血絲，似是遭受了打擊，和很久沒有睡覺。
此刻，見到她醒來，他就立刻站了起來，一會兒摸摸她的額頭，一會兒在她身上檢查，嘴裏還不停的在問她，“你怎麼樣？還有沒有發燒？身上疼不疼？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看到他緊張得不成樣子，薄煙心裏大概已經猜到了什麼，因爲之前的陸北宸，從來沒有這樣關心過她，這次的反常太明顯，之前就算看到他滿身傷痕，他也只會說一句活該。
“陸北宸……”
薄煙虛弱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在。”他立刻握緊了她的手，那雙眸子裏，有心疼，“薄煙，我在這裏，你想說什麼就說，我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