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下葬??
薄煙指尖發冷,寒意沿着血脈,滲透到了心臟,不斷的緊縮,擠壓。
無法抑制的強烈痛感,和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在腦海裏拼湊在了一起。
是真的,年年真的死了,不是噩夢。
她記起來了,那濃煙滾滾,火光沖天的場面。
她記起來,陸北宸丟下了他們娘倆,去救了他心愛的未婚妻,宋芊芊。
他丟下他們不管,還假惺惺的裝出一副心疼她的模樣,要她節哀。
年年到死,都沒有得到爸爸的疼愛,沒有等到爸爸來救他,甚至爲了心愛的未婚妻,陸北宸連頭都不曾回一下,沒有看一眼他的兒子。
到最後,年年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躺在陰暗的太平間內,他渾身都是傷,除了臉以外,身上幾乎沒有一處是完整的,慘不忍睹。
她跳到了那冰櫃裏,想要陪着她的孩子,可是,陸北宸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她,將她強行拽了出來,一遍遍的告訴她,年年已經死了,要她認清現實。
哪怕現在的姜甜甜,都不肯騙騙她,告訴她,那只是一場夢,原來有時候,自欺欺人都這麼難。
胸腔處驟然迸發的痛苦,讓她無法呼吸,靈魂都痛得在顫慄,“啊啊啊啊啊——”
她痛苦的哀嚎,在大聲尖叫中一把扯掉了手背上的針頭,癲狂地,跌跌撞撞地衝出了病房,連鞋子都沒有穿,便往外跑去,年年,年年在哪裏?
她要去找年年!!
“煙煙!!”姜甜甜哭着追了上來,“煙煙,你冷靜點。”
“年年的後事,阿姨他們已經在處理了,你現在全身都是傷,不能到處亂跑,否則會更嚴重的。”
薄煙彷彿沒有聽到姜甜甜的話,只是往前跑,瘋了一樣的跑,她要跑出這個鬼地方,她要用最快的速度去見年年。
對,她必須馬上見到年年。
她還要看他最後一眼,哪怕是骨灰,她也要看最後一眼。
他們怎麼能這樣,不顧她的意願,就要將年年下葬?她是年年的媽媽呀,他們爲什麼連問都不問她一句,就要把年年埋了?
年年會孤單的,他一個人會很孤單的。
可是,他還沒跑出這層樓,便被蕭逸軒攔住了去路,“薄小姐,陸總吩咐過,不能讓你離開醫院。”
雖然是公事公辦的態度,但也難掩心中的同情。
在蕭逸軒看來,薄煙也算個可憐的女人,更何況,她剛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喪子之痛,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果然,薄煙狠狠的去推他,聲嘶力竭的尖叫,“啊啊啊——”
滾,不要擋着我的路,滾開!!
蕭逸軒不敢反抗,也不敢就這樣放薄煙離開,畢竟陸北宸下了命令,他要是擅自做出決定,恐怕飯碗不保,“薄小姐,請你不要爲難我這種打工的,我只是奉命行事,所以不能放你走。”
不能放她走對嗎?不滾開對嗎?好,好得很,一想到年年的慘狀,薄煙就無法冷靜,他在臨死之前,該有多害怕,該有多疼,該有多想要她這個媽媽陪在身邊。
可是她偏偏活了下來,留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擔驚受怕,這些人還要阻攔她去見他,他們該死,真該死。
“煙煙,煙煙!!”姜甜甜驚恐的大叫。
“薄小姐。”好在蕭逸軒是練家子,眼疾手快的從身後抱住了薄煙,她纔不至於從樓上跳下去。
“煙煙,你不要嚇我。”姜甜甜也抱住了薄煙,淚如雨下,“你別幹傻事,嗚嗚,年年他會擔心你的,你不要讓他連走,都走得不安心。”
“煙煙,你還有我們呢,我們會一直陪着你的,嗚嗚!!”
放開我,年年都死了,他們還不讓她看最後一眼,她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就讓她一起去吧!!
她掙扎着又要跳窗,姜甜甜“噗通”一聲跪在了蕭逸軒的面前。
蕭逸軒大驚失色,“姜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
姜甜甜苦苦哀求,“蕭特助,你就放我們走吧。”
“煙煙她已經崩潰了,再見不到年年,她會死的,她真的會跳下去的,你難道要讓陸總來替她收屍嗎?”
的確,薄煙現在的樣子,已經不正常了。
換作是誰,大概都遭受不住這樣的打擊,能和正常人一樣纔怪。
所以,在情緒失控的時候,還真就什麼都幹得出來,她要是一心求死,恐怕防不勝防,到時候自己又該如何向陸總交代,他又是否負得起這樣的責任?
再者,看到如今的薄煙,他其實也於心不忍,所以並未有什麼對峙,他則是直接選擇了妥協,“走吧,我送你們去。”
“對了,姜小姐,麻煩你送薄小姐回病房把鞋子穿上吧,不要着涼了,否則陸總會怪罪我。”
最近這段時間,下過幾次雨,溫度降低了不少,天氣陰沉沉,外面也冷嗖嗖,明明是夏天,溫度卻快趕上冬天了,車子的收音機裏,正在報道全球氣溫變冷的新聞。
去往墓園的全程,車內無一人再說話,氣氛有種說不出的沉重,終於在過了半個小時後,車子駛入了郊區的墓園。
薄煙坐在了副駕駛,看到不遠處,一堆人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墓前,有認識的,有不太熟的,不少人都在低頭抹眼淚。
尤其是媽媽,已經哭到沒有力氣,全靠薄星宇攙扶着,才能勉強站穩。
她看到牧師在念悼詞,塵土將那個小小的盒子,一點一點掩蓋住。
她推開了車門,迎着寒風撲向了墓碑。
墓碑上,孩子稚嫩的臉頰上,洋溢着鮮活的笑容,只是那樣的笑容,從今以後,她再也看不到了。
“年年——”
她跪在墓前,失聲痛哭,哭得那樣的委屈,那樣的撕心裂肺,哭着伸手去抓泥土。
周圍的人都在叫她的名字,可是她一句都聽不見,她不停的挖,想要把剛埋進去的骨灰盒挖出來。
對,挖出來。
她不能讓年年埋在冷冰冰的泥土裏,只要一想到這裏埋的是她的孩子,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她的心就如同從中間裂開了一樣,挖心挖肺的疼。
“薄煙!!”手腕被拽住,頭頂落下又急又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