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海，剛剛經歷了一場兇險異常的伏殺。
卻又見證了何謂至強之劍的鋒芒。
也終於明白了書上那句隱語，“人間已無陳清都，何人劍開託月山？”用來描寫眼前這位身材碩爲高大的老人多少還是有些不夠味道。
老人身材魁梧，比起從小營養不良的陳北海要高出三四個頭，一身麻布青衫，手中倒提着那柄已經徹底破碎的長劍。
“這就是那柄劍開託月山的‘浮萍’嗎？”看着老人手中那柄長劍，陳北海對於那場打的蠻荒天下共主此生無緣完美十五境的問劍心神往之。
三個劍修，聯袂問劍一整座天下，還是地處蠻荒腹地的託月山英靈殿。
陳北海捫心自問，即便換做是自己，可否有那般破釜沉舟的勇氣，甚至都不是爲了和自己同爲劍修一脈的族人。
是爲了劍氣長城以南，那座浩然天下，爲了當時與那儒家祖師——至聖先師的一個約定。
心甘情願赴死。
自己可以做得到嗎？
願意去嗎？
曾經翻書多次,可得到的答案讓陳北海依然爲之沉默。
陳北海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貪生怕死的小人，也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性命會有多麼高貴。
他可以爲親人而死，可以同摯友換命，可以爲了愛人赴死。
但讓他爲了一個承諾，爲了彌補他人犯下的過錯,放棄幾乎可以說是唾手可得的十五境純粹劍修，去慷慨赴死？
他做不到。
陳北海仰頭看着陳清都，陳清都低首審視着陳北海。
兩個名義上的老祖和後輩，彼此相對，相顧無言。
看着這個年輕時應該濃眉大眼,一臉正氣的老人，陳北海率先開口。
“晚輩陳北海，拜見老祖，多謝老祖出劍救命之恩。”少年合手作揖，彎着腰，脊背卻挺的筆直，向着這位後世守護人族萬年之久的長者深深鞠下一躬。
不爲其他，只因爲對捨棄所有也要爲劍修洗淨罪孽，自己爲自己畫地爲籠的這位老人報以發自肺腑的敬意。
這人世間，有人強大，自然有人弱小，有人屠戮“螻蟻”得求快感，也有人願意以弱者的自由爲邊界，約束自己。
沒有誰對誰錯。
前者隨心隨性，如蓮花天下地底的魑魅鬼禍，如遠懸青冥天下天外天的化外天魔，如劍氣長城以北的蠻荒天下的大妖王座。
後者守心守信，是一座天下人人爲善，皆是活佛，是十四州人人肯爲道意慷慨赴死的不求獨活，是教化天下，循規蹈矩的聖人學說。
也是一劍北去，慷慨赴死的劍修面南背北，無論死活，皆是肆意灑脫。
萬年以降，天道崩塌過後，天上天下，人世間殺力第一者。
陳清都眼神一寸一寸掃過身前的少年，眼神深沉，只是看着陳北海，默不作聲。
許久，久到陳北海多日練拳走樁的體魄快要喫不消的時候，陳清都終於開口。
沒錯！先前將自己從臺階上擊飛的就是老大劍仙！
“小子不敢。”陳北海把頭垂的更低。
少年沒說假話，他的確沒想到老大劍仙會出劍，抵擋下那一把瑩白骨劍。
還有，白骨精？白骨精是誰？
“站直站直，躬着個腰幹嘛？我又不是個娘們。”
“？？？”乖乖聽話站直身子的陳北海一臉茫然，老大劍仙的話說的他一愣一愣的，完全聽不懂啊。
看着緩緩轉身面朝自己方向的陳清都，白瑩正欲開口嘲諷，怎麼丟了兩個弟兄，一下子就老成這樣子了？
就被身旁盤座虛空的好友黑袍一把抓住，向南瞬間逃竄數千裏。
白瑩不疑有他，撤去所有抵抗，任由黑袍大妖捉住自己奔逃。
“漬漬漬~老鼠洞就是老鼠洞，別的本事看不出來，打洞跑路的本事是一個勝過一個。”
白瑩身體緊繃，極目遠眺，看着城頭上一臉嘲諷的老頭子，白瑩半點鬆懈都不敢有，畢竟一劍砍死一頭飛昇境大妖，這傢伙是有前車之鑑的！
眼睛死死盯着那個魁梧老人，白瑩黑袍兩位飛昇境大妖哪怕同陳清都遠隔數千裏之遙，也仍然是如臨大敵，隨時準備遠遁千里。
性命攸關的大事，誰都不敢馬虎大意。
“不濟事不濟事，什麼蠻荒天下英靈殿嘛，乾脆同我所說，更名老鼠洞，這才名副其實。”陳清都一揚衣衫，緩緩落座城頭。
甚至還向陳北海招手示意，讓其陪着自己一同坐下。
“坐。不必憂心‘忿怒相’，打碎了那副面具也不礙事，無非就是給他一些時間，拼湊好那副別人欠他千八百壺桃花釀的破臉譜罷了。”老大劍仙一臉淡然。
旋即不知從何處拎出一罈老酒，信手撕開泥封，猛地仰頭豪飲一口。
喝完，還隨手遞給陳北海，眼神裏透漏着難道你敢不喝？難道我的酒不香？你不喝就是不給我陳清都面子的意味。
現世和重生加起來三十多年，卻從未飲過酒的陳北海硬着頭皮接過酒罈，在老大劍仙名爲“鼓勵”實則威脅的目光下，艱難的遞向嘴邊。
在陳清都不可置信的眼神下，他甚至還轉了轉酒罈，換了個沿口。
一口烈酒入口，陳北海頓感如同有一條怒龍順着喉嚨，橫衝直撞，掠過胸腹，直抵丹田。
“呼……”長長吐出一口熱氣，陳北海此時已然是面紅耳赤。
“嘁，真像個娘們。”陳清都嘴上陰陽怪氣，制止了陳北海想要問出口的問題。
“能以下五境之身登上劍氣長城城頭，你是自城落建起第一人。”
“託月山英靈殿十四王座，白瑩最擅長的就是安營紮寨，獲取情報。捉對廝殺一事上，他甚至還不如一個初入飛昇境的劍修。”
“不過，他身旁那頭大妖黑袍，雖然不入英靈殿十四王座，但確實是實打實的王座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