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在前開着車。
到周家老宅時,已經是十點左右,易忱音睡的昏沉沉的,不知什麼時候她的頭靠在了周琰的身上。
沉甸甸的鳳冠,她一路上睡的都不太實,迷迷糊糊知道周琰靠近她,她迷迷糊糊沒想那麼多,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琰換了一身衣服,現在一身紅色與易忱音身上的婚服搭配,易忱音的婚服偏綠色色調多,紅綠搭配,視覺上的衝擊還算挺大。
古時嫁女若是高嫁便是紅綠搭配,若是低嫁,女方便同男方都是紅色婚服。
老太太對歷史上這些文化的喜愛,在老年體現的淋漓盡致。
例如現下的老宅。
易忱音在周琰的推搡下醒過來,她與周琰並肩而去。
老宅精心的佈置了一番。
原本就偏向復古風的別墅,張燈結綵,紅布拉滿了整個院子,門窗上貼滿了喜字。
四周的村民都受邀來了周家參加這場婚禮,一排排的車使進來,易忱音和周琰下車,他們不同於當下時代常見的婚紗的婚服引得許多人都忍不住驚呼。
易忱音手持圓形扇柄,半遮着臉,長到拖地的裙襬由余欣在後面牽着,宋辭站在周琰的身後,而胡夢蝶則是跟在餘欣身後。
一路步入別墅大廳。
大廳的格局變了許多,原本橫放在中間的沙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張整整齊齊擺放在那裏的紅木椅子。
周媽媽穿着深綠色的圓領漢服,挽着發,臉上帶着淺淺的微笑,端莊優雅,她總是給人一副很溫柔的感覺,但事實也確實,周媽媽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周爸爸身着深紅帶着黑色刺繡的衣服,他的笑容還有些靦腆。
一切都是那麼的像是進入了古裝電視劇。
易忱音猶記明蘭嫁給二叔的畫面,明蘭三步一回頭,盛老太太溼潤的眼眶,那時她也跟着覺得難受。
若是她的奶奶還在世,也許不會像盛老太太那樣言表於行,她一定會和爺爺站在天台,站在以前經常站的地方看着她,目送着她離開。
那樣要強的她,是不會哭的,她會很嚴肅,很嚴肅的叮囑她要在別人家要乖一點,要勤快一點。
只要她還在的話,她一定會這樣。
可惜,她病逝離開了所有愛她的親人,去往那個據說沒有憂傷的國度,也許她在那邊看着她,會偷偷的哭,會心疼她。
她總是那樣,什麼委屈的情緒都喜歡自己消化,她見過她因爲她生病一個人躲在後院祈禱她能快點好,也見過哥哥受傷,她夜裏坐在院子裏,坐着坐着忽然就哭的樣子。
她的腦海中千迴百轉,最終跨過放在大門前的火盆,一步一步走進周家。
老太太與老爺子坐在右側,他們都穿着成對配套的衣服,兩個老人慈祥的笑容讓易忱音感受到了溫暖。
這讓她想起了爺爺。
易爺爺今早並沒有出來送她,但易忱音上車時,回頭看着那個她呆了二十五年的地方,她再熟悉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人。
小時候她和哥哥去上學,爺爺和奶奶便喜歡站在樓頂的天台靜靜的看着他們。
爺爺總是抽着煙,奶奶總是朝她們招手,讓她們走快點,雖然離學校就幾步路。
如今她的奶奶不在了,只剩爺爺一個人站在天台,抽着煙看着她坐上週琰的婚車。
她隔着車窗,看着爺爺的身影,遲遲不能釋懷。
這場婚禮過去的很快,易忱音並沒有一直在樓下走動招呼客人。
老太太想着她有孕在身,便也讓她上樓換身衣服,脫掉一身沉重休息休息。
易忱音在雲莉一衆人的幫忙下脫下了鳳冠,以及身上接近十斤重的婚服。
換上了鮮紅輕巧的旗袍,外面的天氣是這個冬天以來最好的天氣。
餘欣一直跟在她的身邊,幫着她脫衣服,從未離開。
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間,房間裏只剩下易忱音和餘欣。
她們走到窗前,看着樓下數不清的人頭,他們的笑聲佈滿整個周家。
“周家果然是有錢人,婚禮的場面不是我們普通人能夠想象的。”餘欣伸了伸懶腰,揉了揉眼。
易忱音輕嘆一口氣,“前些日子住在周家並不覺得有什麼,而現在住到了周家,就真的覺得空落落的一片。”
“欣欣,我嫁到了周家,我爸媽也離開周家,以後我也許能見到我爸媽的時間會變得越來越少,我總覺得失去很多。”
餘欣偏頭看着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看着易忱音,“老婆別哭,保媽保保都在京都,他們不是不回鄉下住?想見隨時都能見。”
易忱音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爺爺年紀大了,我哥的事業也在往前走,而我也嫁人了。”
“我爸媽想在鄉下陪陪爺爺,奶奶走了之後他一直一個人住在鄉下,爸媽一直都不放心他。”她重重的呼了一口氣,鼻子酸酸的。
“你說,我要是當初把周琰告上了法庭,這場官司到底是我贏還是他贏?”她突然說起了這事。
“你會贏的。”餘欣輕聲的說。
“如今是法治社會。”
“即使他身處高位,即使他權勢滔天,只要人民有信仰,只要國家有制度。”
“他們都不會是法網的漏魚。”
“繁盛昌榮的國家,不會容忍任何違法的敗類。”
“身在首都腳下,我們即使是普通的人民,但我們也有屬於自己的人權。”
“有錢有權的人拋開他們手上那些身外之物,與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他們之所以在我們眼中會是高高在上的角色,只是他們因爲過着比我們舒暢,比我麼安逸的生活。”
“當然周琰算不上敗類,但他絕不是善類。”
餘欣說的認真,但是她嘆了一口氣。
“是你考慮太多。”
“委屈自己成全那些所謂的人情世故,你太過重情義,你也太過心軟。”
“音音現在你想這些都沒用。當初讓你做決定把這件事交給法律處理,你告訴我說他也是受害者。”
“你的容忍給你帶來的是他對你長達一個多月的誤會和懷疑,如果不是你懷孕,他會一輩子都憎惡你,討厭你。”
“這些都是你自找的不是嗎?”
餘欣的話很直接。
易忱音低下了頭,脣角微微上抿了抿,雙眼耷拉着,那雙眼中便透出太多的委屈。
餘欣拍了拍她的後背。
“既然做了決定容忍他,那你就不要後悔。”
“堅持到生下寶寶,堅持到度過給寶寶的哺乳期。”
“堅持到最後,是和是離那便由心而定,一切都看你如何抉擇。”
“人生的每一個站口都有很多選項,你選擇了其中一項,就不能去想要是我當初選的那個是不是會更好。”
“時間不會倒流,即使迴流到上一個站口,你選擇了其他選項,你還是會抱怨爲什麼當初我沒有選擇另一個。”
易忱音擡起頭,看着窗外,“是啊,我如今在後悔什麼?”
“即使再來一次,我的選擇又怎麼會改變。”
“我的心,我的人,我的全部都再告訴我,要原諒他。”
“這本就是我的選擇。”
“也許是小時候見過他的善良,也許是見過他對我的父母從來都是禮貌恭敬,也許是他在我心裏本就是一個不會傷害我的角色。”
“欣欣,謝謝你。”
“以後這個問題不會再困擾我。”
“我想,如果可以,我說如果......”
“如果我與他有白頭偕老的那一天,也算是惡果修了正緣。”
餘欣笑了,“你這算哪門子惡果?”
“你得這樣想,即使他周琰不是一個合適的老公人選,但是他也是一個適合組成家庭的人,有錢長得還帥,外面多少女人對他欲罷不能?”
“外面多少女人如同飛蛾撲火的想要嫁進這周家,全都被周琰一隻手就掐斷了,你和他得了這份緣,走到這個地步。”
“是你的選擇,也是你人生走向婚姻的一個正緣。”
“既然你沒有選擇與他徹底斬斷聯繫,那他就是你命中註定的一道坎,跨過去一切順風順水,跨不過去抱憾終生。”
易忱音輕笑,“還是你會說,寫小說的姐說話都這麼好聽的嗎?”
餘欣撩了撩頭髮,自戀的說,“那是,姐是你得不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