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老爺高坐俯視她,按照流程斷案,院子外面的百姓全都來看熱鬧,把衙門圍得水泄不通。

    村正趕忙遞上陳情書,說明緣由。

    “堂下唐氏夫婦,唐四水何在?”

    “草民在!”

    唐父拉着唐母唐元元一起跪在馮氏旁邊,縣老爺問啥,就答啥。

    此時,唐元元擡頭的功夫,注意到顧先生居然站在縣老爺身後,似笑非笑地看她。

    他竟然能跟縣老爺站到一起?

    旁邊的唐父一把按低她的腦袋,不讓直視縣老爺威嚴。

    正想着,兩旁衙差‘威武’聲高唱,馮氏臉色慘白地被架開四肢,刑杖落下時,他們退出了大堂。

    “啊—”耳邊只傳來馮氏一聲慘過一聲的嘶叫,第四下的時候她已經叫不出聲。

    第六下的時候,馮啓從人羣裏擠進來,跪在堂外叩首求情。

    “大人!小人乃牛家村馮姓童生,堂上老婦爲小人母親,大人明察秋毫,請您手下留情給她一條活路!”

    “大人,馮童生還是一介草民時曾與草民有過婚約,然趁我病中時,馮氏帶着他前來悔婚。不但如此,馮氏動輒利用馮童生名頭在村裏大行猖狂之事,村民對他們是敢怒不敢言。草民的名節便是被他們母子給敗壞的,請您爲草民做主,洗刷冤屈!”

    唐元元可不給馮啓機會,趁機說出實情,就忽然覺得後背寒涼,想也知道是馮啓恨不得剮了她。

    她又加一句:“如果大人您覺得我說假話,我們村正老爺可以作證,村裏許多人都可以作證。”

    被點名的村正心裏直打怵,萬沒想到一介小小女子,竟敢公然直視縣老爺。

    “回大人的話,唐四娘子所言非虛。”

    “大人,馮氏確有藉故跋扈之疑。”

    顧七郎忽然開口,說話很巧妙,只跟着村正的言語順着往下說一句,便閉口不言。

    縣老爺最忌有人借關係行事乖張,皺着眉把桌上的火籤丟下去,馮啓一下子臉色灰敗,癱坐在地上。

    黑籤是刑籤,火籤則是判刑時纔會用到。

    馮氏毆打孕婦,德行有失,他也會跟着受影響。

    也許童生的日子當到頭了。

    馮氏被判在監牢坐一個月,板子打完人都半死不活。

    只是礙於馮啓的童生身份,縣老爺即便想消冊,還需陳情上峯,請府衙定奪。

    這就需要很長時間,也是最容易出事的時候,誰知道他會不會走極端。

    此間事了,衙門聚集的人羣逐漸散去,只餘馮啓一人呆坐在地上。

    反觀唐家別提多高興了。

    這段日子以來,這樁腌臢事就像石頭一般壓在唐父唐母心底,現下終於讓馮氏付出代價,總算是告一段落。

    路過馮啓的時候,唐家人誰都不理他,就當他不存在。

    唐元元是跟在爹孃身後,最後一個走的。

    她看見顧先生還在院落中央站着,整個人清淡漠然。

    好似故意,他忽然轉頭看向這邊,搞得唐元元心底略微一跳。

    就是這一剎那,馮啓突然暴跳而起,雙臂張開死死抓住唐元元,將她猛力拉着往一旁柱子跟前撞。

    “我馮啓何曾受過這等羞辱?!原以爲你是個華而不實的空心蘿蔔,沒想到卻有如此能耐!敢整我?你也別想好過!”

    馮啓目眥欲裂,發瘋般下了死力,誓要把她撞死在這衙堂上。

    “閨女!”

    “四水小心!”

    唐家誰都沒來及反應,回身拉她時,已然來不及。

    一陣天旋地轉,唐元元只覺被馮啓撕。扯的噁心想吐,兩條胳膊疼到沒知覺了。

    她想掙脫鐵鉗般的手,奈何馮啓真的瘋了,抓她抓的死緊。

    就在這時,馮啓猛然被一股大力震開,她還沒看清周圍首先就聞到一點淡淡的清幽墨香,再擡頭時,自己已經被顧先生摟在懷裏緊緊護住全身了。

    他側身站着,深黑眸子一瞬不瞬盯着馮啓,唐元元只能看到他料峭的下顎線與微微滑動的喉結。

    馮啓不會武力,唐元元沒看清,不知道他是怎麼被顧先生打了一下,就躺在地上不動了。

    只有兩隻眼睛動來動去,從裏面迸發出憎恨的神情,死死瞪着她。

    衙門裏剛剛散去的差役察覺動靜,趕忙過來壓制住他。

    “你可有受傷?”

    頭頂傳來有些緊張的聲音,隨即恢復淡然。

    顧先生鬆手,她活動幾下胳膊,搖頭。

    “無大礙的顧先生…”

    沒說完,人就拉着她走到唐家跟前,當着唐父母的面,挽起她的袖子,看到胳膊上那兩道黑青時,眼底涌動着戾氣。

    “我的閨女哇,孃的心都要跟着蹦出來啊!”唐母一把抱住唐元元,淚花流的滿面都是。

    其他人也圍上來,把她從頭到尾的細細查看幾遍,確認只是胳膊上的傷後,一顆吊着的心才落回肚裏。

    “老四啊,可嚇死爹了。”

    唐父眼裏也閃着淚花,不敢碰她的胳膊,說道:“都被掐黑了,是想活活掐斷我閨女的胳膊啊!”

    “爹,趁着我們都在縣城,還是趕快給四水找個郎中看看吧。”

    王豆花。心疼地看着姑子的胳膊,原本白淨的肉皮上愣是兩個黑漆漆的印子,仔細看去,周圍竟然還有淤堵形成的隆腫。

    “哦對對,兒媳婦說的在理!四水,我們這就給你去看胳膊!”

    現在纔有機會說話的唐元元,趕忙開口:“真的不用了爹,家裏不是有紅花,抹幾日就消了。”

    “在下帶你們去見郎中吧。”

    沉默的顧七郎這時候出聲,沒看唐元元,而是對她父母說。

    “顧先生…”

    “好好好!”誰都沒理會唐元元的心情,只想讓她快些看胳膊。

    縣城東邊的集市坊,這裏一整條街都是與藥材,疾病相關的鋪子。

    顧七郎帶他們來到一間診坊門前,道:“這間診坊很出名,看診的老大夫經驗豐富,進去吧。”

    唐元元不想進,從一開始她就不想生任何事端,哪怕馮啓再討厭,也沒他那個娘惹人嫌。

    她對馮啓根本不放在眼裏,做了什麼當然也沒有恨意。

    倒是顧先生,一次次地,她欠他人情真的越來越多,多到快不知如何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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