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娘聽着說話的人,沒錯了,是她。
再一見人,果然跟徐大娘說的一樣,細眉大眼鵝蛋臉,檀口微張,脣珠瑩潤,當真是個俊俏的。
只可惜,臉頰上有紅血絲,頭髮也毛糙,這也還好了,老百姓人家,哪個活的精細了?也就唐四娘子是個天生麗質的。
“不是我家,是我大伯哥家要辦喪席,這不前段日子聽說你給老劉家的抓鬮宴做的好,就想着託個人來找你,但是…”
許三娘有些爲難地看着她,覺得不好意思說。
“三娘,我家四水的手藝既然你能找上來,肯定是聽過些的,有什麼難處儘管說出來,我們看能否解決再說啊。”
嫂子王豆花看出許三娘有難言之隱,便出言好聲提議。
“嗨,那我就直說了。”
許三娘索性一拍大腿,“竇師傅現在這不是瞧不上咱牛家村的大席了嗎,偏偏我家那大伯哥就非要認準竇師傅一個,我就是通過徐大娘介紹過來的,徐大娘你應該識得吧,之前老劉家的席宴上幫你做過活的那個,我家那口子就說讓大伯哥過來請你去做席,不要硬等竇師傅了,他都瞧不上了還等着幹啥。”
“徐大娘我識得的,你繼續說。”
老劉家那次請過來幫忙的幾個村婦她全都記得,其中就有徐大娘。
“但是我家大伯哥就繞不開死理,非說你是個女娃,祭竈這種大事怎麼能讓女娃來,那老爺們幹啥去,說啥都不願意過來。”
她臉色尷尬地看了唐元元一眼,“這眼看着我婆母下葬的時辰都快給耽誤了,他還揪着這個不放,我家老漢等不住了,就使我過來請你。”
唐小伍還沒聽完就已經火大到不行,哪個不長眼的敢說他妹子!
什麼叫女娃不能祭竈?死要面子不發喪就是大孝了?
“老爺們幹啥去?老爺們都啃牛糞去!”唐小伍跨前一步,擋在唐元元身前,怒着臉說:“人死爲大,我沒讀過書都知道這個理,還是自己親孃,一點都不知變通,爲個死規矩硬要面子,這是給誰看呢?給自己看呢吧!”
王豆花的臉色也不好,這麼久了,還沒見誰在這上面說過她家四水的不是。
“是啊三娘,既然你家大伯哥這麼認死理,即便我家四水接下這個活,怕是也會因他影響做不安生,這活你還是找別人吧。”
過來的路上,許三娘就知道是這麼個結果。
你看不起人家還要用人家,是個有點手藝的人能樂意接你的活?
“誰說不是呢,只是我一個婦道人家替我家老漢做不了主,還是四娘子給個準話吧。”
唐元元沉吟一會,上次是因爲家中缺錢,即便知道有人看不起也要接下來做,還要做好。只是現在春稅已經交齊了,家裏暫時不用爲錢財發愁,不接許家大伯哥這個活她也能靠擺攤掙錢,不至於爲個活跑去受氣。
“對不住了三娘,我這暫時沒時間接你家的活,你還是另找別人吧。”
被拒絕的許三娘找不到別人,只能喪氣地回家。
給老漢說了唐四娘子的話後,臉上冷不丁就捱了一巴掌,許老漢轉過身又是一腳重重踹她腰上。
許三娘捂着臉不敢頂嘴,只低低言語:“給娘辦喪事,你這個做兒子都不出面,使喚我去請人,當兒子當到這份上也好意思。”
“你說啥?!”
許老漢沒聽見,怒氣衝衝地吼,舉起手作勢又要打。
許三娘瑟縮着身子往裏躲,叫都不敢叫。
頓時,許家院裏又傳出一陣雞飛狗跳的打罵聲,村民站在院子外都聽得真切,也不好插手,便是搖搖頭感嘆着走開。
縣城,上次給唐元元看過胳膊的那間大診坊裏。
唐小伍正緊張兮兮地站在一邊,看老郎中給王豆花診脈。
好一會後,老郎中擡起頭,衝着唐小伍豎起大拇指。
“恭喜恭喜,小後生將來可有的辛勞,兩個娃的福氣。”
“啥?”
唐小伍兩口子還沒反應過來,唐元元卻是高興地大步上前,不確定地又問一遍:“大夫,您說的是真的嗎?”
“這女娃,老夫看診這麼多年,雙喜脈還能看錯?”老大夫縷縷鬍鬚,瞪她。
“是雙胎!哥,你一下子得兩個娃娃哈哈哈。”
唐元元比唐小伍還興奮,猛地錘了一下他的手臂,哈哈大笑。
唐小伍這次真的要蹦起來了,瞪大了眼瞧着媳婦的肚子,似是不相信般猛力眨眨眼,閉上覆又睜開,接着便是滿臉喜悅,圍着王豆花繞圈,像個蜜蜂一般在她耳邊嗡嗡嗡個不停。
“媳婦辛苦你了,咱們趕緊回家躺着,不要下炕了,身子要緊!哦對了,這個喜事,一定要早早讓咱爹孃知道,還要讓你的爹孃都要知道,哈哈我有兩個孩子啦哈哈…”
“你瘋了,這還在外頭呢…”
王豆花手輕柔地摸着肚子,望着相公孩子氣般那樣,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別跳了,都是要當爹的人了,一點都不穩重。”
唐元元趁着他們兩口子樂不可支時,走到老郎中跟前,給他真誠地說了聲謝謝。
然後她轉身便看到搞笑又溫馨的一幕。
就見唐小伍整個人如臨大敵般緊緊護在王豆花周圍,兩隻胳膊不嫌累地虛虛環着她,她走一步就跟着走一步,生怕人哪裏磕着碰了。
搞得王豆花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渾身難受。
唐元元看不下去,走上前扶住嫂子,“哥,你也太小題大做了,當心給嫂子心理壓力。”
這話給小伍說的立馬放下胳膊,身子回正走路了。
唐小伍也纔剛滿十九,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小子,第一次當爹,還不熟練,只知道要讓媳婦不要累着,但具體怎麼照顧他一時半會還摸不清楚,只得跟在兩個女人後面亦步亦趨走着。
走過街角,他們身後閃出兩個人來。
“師傅,個子高點那個就是唐四娘子,就是她壞了您的事。”
一個歲數不大的小子給站在他身前的人說着,兩個人眼睛都盯着唐元元他們那個方向。
竇四郎重重哼了一聲,圓滾滾的肚子跟着幾顫,“哼!一個黃毛丫頭,算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