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了半天沒瞪出個所以然來,幾雙眼睛齊刷刷都看向唐元元。

    她下意識就繃起身子,手腳都是細汗。

    這人怎麼回事,下着雨呢不在家待着,幹嘛來她家,現在弄得她都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唐父動了惻隱之心,斟酌着說道:“這孩子當真對你極爲上心,原以爲被你拒絕像他這樣的人不說惱羞成怒,也會甩臉子給你,他卻還想着來找你。”

    “糟老頭子,怎麼還向着他說話呢!”唐母就不樂意了,即便唐元元給她說了許多顧先生的好,她也還是看他像鹽罐子冒煙,嫌棄。

    唐父看了老伴一眼,就把他去顧家拒親的事說了,倒讓唐母驚詫,反應跟唐父當時是一模一樣。

    再看躺着的人,那眼神就帶了些複雜,努着嘴嘆氣,“算得上是咱們縣最有名堂的家門了,怎麼能做出讓我閨女名聲掃地的事來呢。”

    王豆花扯扯爹孃的衣服,給他們使個眼色,用口型說:瞧小姑子。

    就見唐元元整個人都陰鬱着,苦着一張臉坐在顧先生身邊,一瞬不瞬地瞧着他。

    他們說的話,她是一個字都沒聽見的,整個人全在他那裏了。

    唐父母對視一會,皆是嘆口氣,領着王豆花他們出了屋。

    屋裏只剩下唐元元,她鬱着臉坐了會,看見胸。前的衣裳敞開着,她給回攏到一起,蓋好被子。

    起身端着熱水進來,把貼在臉頰兩側的溼發撥開,給他細細擦臉。

    平日裏潤白的一張臉這會都被凍紅了,擦了許久才熱過來,只是人竟然還不醒。

    她沒有太多時間在這陪着他,今日好多事等着她去做,只能拜託唐母照看着,自己進城換藥。

    換完藥即刻帶着徐大娘她們去牛各莊,一路上她把驢車趕得極快,驢都跑的大喘氣,像是有什麼急事催着一般。

    徐大娘死死抓着車欄板,哎呦哎呦地直叫喚。

    “哎呦我說四娘子喲,不要這麼趕,快顛死大娘了。”

    田三娘也直咬後槽牙,拼了命才能穩住身形。

    “四娘子,咱今日時間足,你慢些也沒啥大不了的。”

    此刻唐元元才意識到,她竟然下意識便緊張過度,滿腦子都想着辦完事趕快回家。

    手底下動作慢下來,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住兩位大娘,我心急了。”

    徐大娘看出她心情不好,便問她是不是家中有事,她搖頭沒說。

    這樁壽宴總共十八桌,全都是牛各莊本地人,零零散散加起來也湊不齊一百多人,所以每桌坐的很鬆散,不到標準十人。

    主人家要求也簡單,就是因着家中窮困,幾十年不辦大席,這今年好不容易有點錢,便想着把母親的壽宴給補回來。

    所以,他們自己備着的食材大部分都是野菜,肉類只有唯一的大肉,只期盼着唐元元能做出花來。

    食材簡單到讓唐元元居然又回到給老劉家做宴席的錯覺,該有的都沒有,還得她自備。

    大部分細節敲定後,她趕着驢車回到家已是下午。

    那人已經醒了,現在又恢復平日那副人模狗樣,只是臉色看起來非常蒼白。

    正手拿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寫字,旁邊圍着六水小伍他們,被逗的連連稱讚,六水更是跳的老高,叫喚着要跟着他學寫字。

    見他無事,肉眼可見地,她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繼而神情爬上冷淡。

    “四妹回來了。”小伍最先出聲,走到唐元元跟前,把驢車接過手,牽着去後院味草。

    顧先生擡頭,人有些虛弱,眼神卻帶着巴巴地埋怨,柔聲道:“你怎麼纔回來啊…”

    “是啊四姐姐,你怎麼纔來,顧哥哥都等你許久了!”她還沒說話,六水先一蹦三尺高,這麼快就與她的顧哥哥站成一派。

    “你什麼時候醒的?”唐元元沒好氣問他,坐到一邊,“身子好了就快些回家,我家太小容不下你。”

    “老四…”唐母從屋裏出來,給她使個眼色,把手裏端着的碗遞給他,說道:“顧先生別往心裏去,我家老四平日不這樣與人說話。”

    她始終擔心得罪這人,名氣太大,縣老爺都要居着,他們老百姓還是要看些臉色的。

    “我知道的伯母,你也不用這樣奉着我。”顧先生白着脣,眸色帶着失落,“說到底,是我太意氣用事,沒有照顧到四娘子的感受,她氣我應該的。”

    唐母哪裏經受過這種柔聲軟語,當即便有些不自在起來。

    她和唐父成婚前都沒見過面,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若是唐父是個殘缺的,她也要嫁,半輩子都這樣過來了,也沒見唐父對她說這些內室軟話。

    “原想着四娘子該是心軟能消氣,可是她竟然不理我了,我受不住只能過來找她,盼着她原諒我。”

    他說着擡頭,期期艾艾地瞧着唐元元,話是出自真心,滿心滿眼都是她,但是在場的人聽着卻是渾身起雞皮疙瘩。

    唐母的老少女心有些被感動到,但還不至於失了智,一面替她閨女感嘆着顧先生至少對她的心是真,一面又自我痛罵,人家說兩句就對着另眼相看了,也太容易被左右了。

    至於唐元元,反應沒唐母那麼大,帶着他來到自己睡的屋,讓他坐下。

    眼看着這小丫頭要出門,他一把拉回來,把她固定在自己身前,讓她站好,這樣坐着,正好她的個子稍微高出一點,方便他仰視。

    “你做什麼,不想擦臉了?”她本打算去外頭打水,被拉回來抓着,也掙脫不開。

    “不想。”委屈巴巴的語氣,“我只想你,你爲何要說那種話,是要推開我嗎?”

    唐元元這會反倒冷靜了,“我們除了你家人之外,誰同意啊,我不可能爲了你和我爹孃對着來。”

    也不是認識第一天了,早在初次相識時,顧七郎便知道她就這種性子,若是爲了他拋家舍業,他也瞧不上。

    “那我更不可能放開你,從你對我說那句話開始,我便認定你了。”

    速度極快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她脣瓣上,不讓她說話。

    “我知道我這麼做意味着什麼,所有人都勸我不要來找你,認爲你我不同,所有人對我寄予厚望,認爲我就該考功,而你只是一介商賈,不僅不會給我帶來好處,還會在我拜官時拖累我,官不與商交,認爲像我這樣的人就該娶一個對我仕途有利的女子。”

    “幾天之前,我並沒有想過現在就要娶你,我帶了一對纏臂金去找你,念着你應該喜歡這東西,我時間有的是啊,大可以等你幾年,結果碰到你受傷,所有想法全都在瞬間被推翻,有什麼意義呢?你瞧…”

    他說着,綻放出一個清潤柔軟的笑容來,“看到我病了,你很緊張,說明你在意我。”

    他得寸進尺地將腦袋輕輕放在她胳膊上,歸於沉靜。

    這是他能說的最大限度的話,除此之外真的不會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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