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老怪嫌棄地瞥瞥嘴,拿着拂塵站起來,此刻才發現他腿短,還沒有成年女子高,走起路來卻昂首闊步,氣勢方正,身高反而不顯。

    “不送如何知道人家瞧不瞧得上,你是失了智嗎?”

    這丫頭何許人也?弄得他徒兒這兩日就像缺了腦幹一般,他倒是想會會。

    只是他常年雲遊各處,在清水縣待的日子也有個三五日了,該是啓程去往別處,若有機會,下次再來認識她吧。

    “得了,你的事情自己處理,師傅我要遠遊了,別來煩我。”

    隨即丟下顧七郎,步履如飛般走遠。

    他看着牧老怪遠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全家二百二十口被屠戮殆盡的時候,正是他師傅護着他突破重圍,交於顧氏夫婦撫養至今,這三個人對他有再造之恩。

    對着師傅背影,他跪下磕了個頭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城裏,他轉身就去綢布莊買下最好的一匹白綢,帶回家在紙上寫了兩句詩,隨白綢一起找個人送出去。

    剛行至門口,顧懷之叫住他,“你要去哪?”

    瞧着他手上捧着東西,掀開一瞧,笑着眉目舒展開,“你自個攢的那些錢怕是鐵了心全都要花在四娘子身上,白綢這麼貴重的物件你一扯就是一匹。”

    大周少男少女互送信物流行十大物件,纏臂金和白綢便是其中兩種,纏臂金是純金打造,白綢是用上好的雙宮絲採用針腳細密的鎖繡法織錦而成,是白綢中最純淨美麗的象徵,價格也極爲昂貴。

    用它製作而成的襦裙贈與女子,便是表達情誼純潔之意。

    顧七郎垂着眼皮沒接話茬,而是問:“找我有事?”

    “是有事,我和你娘現下要去唐家。”

    這話一出,顧七郎肉眼可見地雙眼亮了亮,接着神情恢復淡然,“我要跟着去嗎?”

    “你不要去,這是我們長輩之間的談話,你去反而壞事。”顧懷之拍拍他的肩,“還不是怪你,你若是與我們商議下再去跟人家提親,也不至於被拒親。”

    顧七郎卻搖頭,“沒有這麼簡單,即便是你們去提結果也是一樣的。”

    “什麼意思?”

    他卻不說了,抱着綢子轉身回了屋。

    重點在唐元元身上,她幾時不願意搭理他,那便幾時求娶不到,與她爹孃喜不喜歡他無甚關係。

    顧懷之也不多問,與宴文珺兩個人帶着大包小包的禮物,趕着馬車去了牛家村。

    今日的唐家全都賦閒在家,地上的活都做的差不多,最多就是每晚需要有人守夜,這個差事自然就落到小伍身上,除此之外,也無甚重要事。

    唐元元打算明日開市,攤位已經閉市好些天了,再不開她辛苦積累起來的口碑就要跌到姥姥家。

    所以,唐家此時此刻就她最忙,忙着收拾各種食材,完事後還要去何三家和陳老太爺家進貨,還要進城去打掃衛生,修繕房屋的事全家沒有異議,就要提上日程儘快請人來看地方,完全沒有時間想別的事。

    顧氏夫婦敲開唐家門的時候,她早就趕着驢車進貨去了,沒見着他們。

    唐父母把人迎進來看茶,卻不知道開口說些啥,倆人互看一眼,都在想一件事,這顧家真的是對她家老四喜歡得緊,都被拒親了還要再次登門相談。

    顧懷之到底學富五車,無論行走坐臥皆是端正清和,他斟酌一下用詞,率先開口:“按理說我們早就應該來拜訪的,今日登門實屬不應該,犬子行事乖張給你們添了許多麻煩,唐兄勿怪。”

    “沒有沒有,顧先生幫了我家許多,我家老四欠他的人情特別多,顧教學萬不可這麼說。”

    唐父哪能與顧懷之這樣出口成章,能跟得上對方話中意思都不賴了。

    “那都是他該做的,即是喜歡你家姑娘,哪有不付出的道理,空手套白狼的事我顧家可做不出來。”

    顧懷之使個眼色給宴文珺,後者心領神會,站起來走到唐母跟前,溫柔地道:“唐夫人,我這有兩樣時興料子,聽說你家兒媳婦繡工很好,你幫忙引薦引薦,可否讓她瞧瞧繡個什麼紋樣好?”

    唐夫人……

    我的乖乖,我今日也被稱呼爲唐夫人……

    這不是有錢人家的正房夫人頭銜嗎?聽起來是比孩子他娘,唐家那婆娘好聽順耳許多。

    唐母一時間臊紅了臉,沒敢擡眼細瞧宴文珺的神色,生怕讓她看出自己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

    “我兒媳婦在他們屋呢,我帶你去找她。”

    待到兩個女人都離開後,顧懷之與唐父細聊起來。

    說的都是些他們過來人之間的生活瑣事,也不怎麼提顧七郎和唐元元兩個人,唐父與他這麼聊着,也逐漸放鬆身心,到最後反而他的話還比顧懷之多。

    一聊就是一下午,唐父對顧懷之的博聞廣見那着實佩服,每次他提出的話題,他總能用淵博的學識說出不同的看法來,讓唐父大大開闊了眼界。

    這讓他回想起當初老四提出讓六水唸書的想法,以前不理解,現在面對顧懷之這種,他就徹底明白爲何閨女會堅持讓六水唸書了。

    肚裏有墨水,確實能讓一個人變得不一樣。

    顧懷之臨走時,在院裏等宴文珺出來,幾個女人在屋裏嘰嘰喳喳地交流個不停,歡聲笑語的。

    一開始唐母和王豆花特別拘謹,她們哪裏和有學識的人家切身接觸過,不都是遠遠觀望一眼,接着埋頭幹活,這些人從來都活在大字不識的老百姓腦海裏。

    如今相處半日下來,宴文珺沒有夫人架子,人也非常溫柔,與她相處別提多舒服了。

    到走時,唐母才驚覺已然下午時分,時間過得真快,她竟有些捨不得這位夫人這麼就回家,還想與她多聊會呢。

    將人送出門,唐父母同時嘆口氣,王豆花便笑:“拒親後悔了吧?”

    唐父瞧着院裏那大包小包的禮品,又重重嘆口氣。

    好說歹說讓拿回去,他們就是不肯,還明確說這次登門是來賠禮的,這些禮物算不得什麼,一定要他們收下才行。

    還有一件事,顧氏夫婦臨走的時候,唐父特意把早就準備好的銀錢拿出來,打算藉機還給顧懷之,讓他代爲轉交到顧七郎手上。

    這些錢數額不等,全都是花在他閨女身上的,他大概算了總數,想着給人還回去。

    因着閨女這兩日心情不好,還沒從顧七郎那裏緩過勁,唐父心疼她,這個事也就沒提。

    可誰知顧懷之卻拒絕了,“唐兄把這個事想複雜了,這些都是我孩兒自己的錢,我從來不過問他花去哪裏,他喜歡你家姑娘,願意給她花,我當爹的高興還來不及,你若實在心裏放不下,便讓四娘子自個去送還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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