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速度極快,抱着人輕巧地跳躍着來到上次的湖邊,坐下後將人抱在懷裏不撒手。

    從來沒有哪一刻,顧七郎如此興奮過,渾身血液沸騰。

    如他所說,行動力很強悍,藉着這股勁兒,捧着她的臉當場說道:“你與我在此拜堂成親吧,三書六禮一樣不會少,我會八擡大轎地將你迎娶進門。”

    “既如此,幹嘛急吼吼的?”

    “怕你反悔。”他說:“我可經不起折騰,認定的人若是在我眼皮底下溜了,我會把她抓回來關在沒有窗戶的屋裏,一輩子只能見我一個。”

    這話他是第二次說了,唐元元非常確信他是能做出這種瘋批舉動的人。

    “不會反悔,但不是現在拜堂,你忘了我要與你談的話了。”

    他搖頭表示沒忘,安靜聽她說。

    唐元元便臉色有些沉悶地垂下頭,“上次你說要娶我的時候,我爹孃爲何去你家退親,一是門戶之見,二是因爲我爺爺的遺囑。”

    “遺囑?”

    顧七郎感到意外,原本就只是以爲唐父母不喜他呢,還有這一層原因。

    “是啊,遺囑。”她語氣傷感,“我爹告訴我,在我還是奶娃的時候,我爺爺便立了遺囑,不讓我接觸城裏人,只平安活在鄉下即可。”

    “理由?”

    唐元元搖頭,她自己都沒來得及詢問,只是在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時,就覺得身心沉重,連呼吸都是痛的。

    “有時候,父母反對的婚事,未必是好姻緣。”

    她聲音低沉,沉默了半刻,又笑起來,“許是緣分天定,我竟然遇着了你。”

    這次,顧七郎沒說話,而是抿着脣,眼神輕柔地望着她。

    過了一會,他指着那草坪,說:“你看那綠草,長勢喜人,只因有溫暖的光在照耀,若離了光源,也會枯敗朽爛。人就像這草一般,一生都在經歷寒風稟冽,每一個階段都要與命運抗爭,爭贏了便化作光溫暖他人,輸了便是無數個寒夜裏的孤獨。可如若這草坪上有你珍視的親人,友人,愛人,即便身處寒夜也會渴求春日的良宵美景,一日三餐,這便是人一生最簡單的願景。”

    他捧起她的臉,深情灼灼,“我很少與人長篇大論,也極爲不喜,但如果是你,我想我應該借用你的眼睛,用它來看到我內心深處的私慾。你看到了嗎,它很黑暗,出身良好卻災禍不斷,你便是唯一的光源,第一次見到你時,便指引着它的方向。”

    唐元元大受觸動,眼底涌動着劇烈的水光,喃喃道:“顧先生…”

    “這個遺囑在我這裏算不得上佳,甚至我可以有上千種方式打破它將你娶進門,可我愛重你,從今日起我不會再提這件事,因爲山間清爽的風,萬家溫暖的燭,都不及你一絲一毫。”

    說完,將她從懷裏放開,笑容舒朗地看着她。

    這麼大一段話,確實不是他能說出來的,平常對不愛搭理的人恨不得惜字如金。

    他在激勵她:人生路自己走,何求他人論斷,迎風而上仰不愧天就好。

    猶如那小草,障礙繁多,卻還是追着光拼命生長,渺小而又頑強地抓牢自己的命運,便足以。

    果然在這個世上,只有他最瞭解她。

    唐元元忽然落下淚來,卻笑了,給了他一個擁抱,問他:“那你還有耐心等我一些時日嗎?我爹孃總要知道的。”

    “有,生生世世。”他低聲言語,聲線清淡。

    “那我說話作數,我是個講究的生意人,不會反悔。”她笑道:“但你若娶了我,仕途勢必受影響,連帶着你的清譽也會不太好,我爲商會爲你考官做負累。”

    “不會,我認定你,便是連孩子都沒想過要,我只要你。而且,我說過,仕途該當自己爭取,受女子拖累應當找自身原因。”

    他的語氣輕飄,可卻給了唐元元極大地衝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不要孩子?”

    他淡淡點頭,寵溺地瞧着她,“上次試探着問你想不想嫁人,從那時候我便看出,你很怕,而且本人對血脈這東西,並不看重。”

    心細如髮說的就是他,唐元元心下感動,說不出話來。

    兩人把話說開,逐漸瞭解了彼此的心思,這更加堅定了唐元元的心,她要追尋自己的方向,遺囑已經牽絆不了她分毫。

    天色漸晚,兩個人一起回城,一個回書院,一個去了濟世堂。

    唐元元第一句話便是告訴唐母,案情了結,謀害她們家的人已全部認罪伏法。

    唐父已經醒來,和唐母兩個人雙雙長吁口氣,連日來吊着的心此刻終於安心落回肚裏。

    爹孃兩個問她辦案過程是如何的,唐元元便把詳情與他們說了。

    唐父母兩個互相看幾眼,唐母便輕聲嘆氣。

    “唉,閨女啊,娘以前總覺得顧先生爲人陰沉精於算計,不是個良人,如今我們也是跟着經歷許多,也看的真切,他是真心待你的。”

    唐母拉過她的手,慈愛地看着她,“我的閨女長大了,要嫁人了,娘還有些捨不得。”

    “娘…”唐元元驚訝地看着她,“你,你不反對了嗎?”

    唐母搖頭,她卻犯了嘀咕,“那爺爺的遺囑…”

    “孩子,跟娘說實話,你在乎它嗎?”唐母輕聲地問她。

    她笑着搖頭,整個人渾身都在發光,“我不在乎。”

    唐父在一旁說道:“你們娘倆都不在乎了,就我守着這個遺言做着孝順人?”

    “你在乎便自個在乎去,遺囑再大還能大過我閨女的幸福不成?”唐母立刻頂他一嘴,“爹去世也不說清楚緣由,只讓我們遵守,算個什麼事。”

    “你看看你這個人說的什麼話!”

    唐父剛醒,氣還有些不順,不想跟她拌嘴,“我沒說不同意啊,顧先生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只是咱爹總歸說過這個話,我們做晚輩的該要記在心裏的。不是馬上就要芒種了,地裏的事情也多,趁着這個節氣我去墳上給爹捎去好酒,與他好生聊聊,也讓他知曉我們做爹孃的難處,不是不聽他的話,老四的緣分便是這樣,過日子最重要,他總會理解的。”

    這麼一說,唐母的神色緩和下來,也理解唐父這種做法,畢竟公爹生前是一家之主,是長輩,他們爲了女兒的婚事違背了遺願,爹在天之靈若是知曉,怕是會怪罪。

    這件事剛說完,唐父忽然衝着唐母眨眨眼,二人相伴多年,一個眼神便知曉對方的意思,極有默契。

    就聽唐母斟酌着用詞,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唐元元的神色,儘量用委婉的語氣試探地說:“閨女啊,既然提到你爺爺,那便要聊聊你的身世了。”

    “我的身世?”唐元元直覺不會有好事,震驚地立刻站起來,“我什麼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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