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第二日清晨,唐元元剛進城,便被曹鍾寶堵住了去路。

    他臉色不好,瞧着要哭出來,像寶寶一般皺着臉巴巴地望着她,可憐兮兮。

    “四娘子你是不是因爲昨日我對你說的那些話,才把攤位退掉的啊?”

    若是如此,他就不說那些話了,也好過日後想見她,還要跑去別處。

    唐元元預感到有這一幕,也最怕遇到這一幕。

    “曹二少爺,我昨日與你說的話已經很清楚,老實說,退攤原本就在計劃內,我早就打算要在城裏找一家合適的店面不想擺攤了,只是現下提前了而已,沒有昨日那件事,我也會找你退掉,你真的不必把這件事攬到自己身上。”

    她的話在曹鍾寶聽來其實挺絕情的,對自己無感後當機立斷,儘可能做到遠離,切斷一切希望。

    就像一條渴/望水的魚,在他即將開始的人生軌跡裏劃過一道耀眼的弧線,繼而匆匆忙忙如水滴般沒入汪/洋,想抓都抓不住。

    他感到鼻子發酸,有什麼要在眼底浮現,性子本就如同沒成人的寶寶那樣,受不得劇烈打擊,瞧着就要哇哇大哭。

    唐元元都看在眼裏,卻沒出聲,她有什麼辦法?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更何況兩個人從初識到現在,她自認並不是很瞭解曹鍾寶,若不是赤葉雪蘭的事,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還和曹鍾寶走的這麼近了,原以爲就只是租賃關係呢。

    兩個人默了會,曹鍾寶也沒真的哭出來,而是狗狗般望着她,語氣暗含期待,“那我/日後還能去找你說話嗎?”

    她點點頭,報以微笑,“可以呀二少爺,我本質還是商人,若以賓客登門,我豈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她這樣說,曹鍾寶的心越是跌入谷底,他的身份定位只能是客人麼?

    不由得回想起兩人初相識那天的情形,他一臉驕橫地帶着打手找茬,縱容手下說她爹不是個東西,誰又能預料到,在不久的將來,他竟然會因爲她那一個往耳後別頭髮的動作,而在腦海留下深刻印象。

    在此後的時間裏,這個形象就像無根藤蔓般深深扎進心底,隨着與之更多接觸,他從她身上看到自己沒有的東西,慢慢地有了一種莫名地依賴性,自己的魂兒在她這裏悄然生根發芽。

    此時此刻,他極爲懊悔當初的惡語相向,如若沒有當初,說不定在一開始,她對自己還會存些許好感。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啊,要不是因爲我是主家,恐怕你都懶得與我說話。”他低低地說道。

    “一開始是,不過人都會變的嘛,尤其是我知道你的身世後,覺得你在曹家的日子肯定也不好過,外人覺着你風光霽月,實際上處處受制於人,自由對你來說該是無價。”

    聽了這話,曹鍾寶覺得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就是這般能推己及人,正是這種品質感染着他。

    “那我是不是還能娶你呢?”

    又是想到什麼,他豎起三根手指,發誓道:“我向你保證,側室是權宜之計,我弱冠之年後就能獨/立出去,到那時將你扶正,誰也就管不着咱了,你便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唐元元頓時尷尬地冷了臉,嘆口氣道:“二少爺,我這麼說的目的是覺着我們是朋友,我真心希望你能在曹家獲得真正的話語權。我不適合你,將來的某一天,一定會有與你匹配的女子出現,她會在前方等着你,與你共赴山水的不是我,而是那個她。”

    且不說扶不扶正的是在給她畫餅,就單論曹鍾寶今年與她同歲,剛滿十四,正是少年情感激盪的年紀,對一個和自己胃口的女子情竇初開是很正常的事。

    但他的出身經歷與唐元元大不相同,雖然受制於人,卻從沒喫過苦,就這一點,隨着年歲見長,人會變,心也會變,年少時許下的諾言會在經年之後,變成爬在斑駁鐵鏽上的一顆前塵往事。

    “是不是顧七郎與你訂親了?”他回想到前些日子兩人一同上山採藥,還有縣裏的流言蜚語,整個人鬱郁。

    說到顧先生,唐元元的神色肉眼可見地明媚綺麗起來,如驕陽下的一株鮮花,盡情怒放着自己的豔麗。

    “是呀,他說回來後就與我成婚。”

    這副模樣在曹鍾寶這裏給他造成了不小打擊,他沒在說什麼,低聲與她告別後,轉身步調虛浮地慢慢走遠。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唐元元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可是該說還是要說,她不能因爲不忍心就憋着,憑白給人不存在的希望,這不是害了人家麼。

    在原地站了一會,她轉身去了西市。

    清水縣有兩個商貿坊,一個是供普通百姓採購各種生活用品的東市,另一個則是專供富人們玩樂的名貴坊,稱作西市。

    裏面的貨物從小到一枚金針,大到一扇玉器屏風,應有盡有,再加上清水縣地處大周國境邊緣,因而時常有外來商販換購貨物,倒也經常能見到些稀奇物件。

    唐元元要求王大人辦事,自然想着投其所好,聽聞王大人的愛子喜愛馬鐙,尤其對鐵鎏銀材質的馬鐙喜歡到癡迷程度。

    可是鐵屬貴重物,唐元元算了算身上的錢,她只有二十五兩白銀,倒也能買得起,就是買不到上好材質的,更不要說制式了。

    在馬鐙坊轉悠大半天,都沒選中合適的一款,直到她在角落裏看見一對通身漆黑材質的馬鐙,上面佈滿了厚厚的灰塵,遂駐足細瞧。

    “掌櫃的,這馬鐙的制式不是咱們大周的吧?”她把掌櫃的喊過來給自己做介紹。

    “嘿喲,小娘子也懂馬鐙的款式呢,難得一見啊。”

    掌櫃的縷縷鬍鬚,覺得很意外,隨即笑眯眯地說:“不錯,確實不是咱大周的形制,它是北方巴巴塔人廢棄的民用形制,這東西之所以流落在咱們縣,完全是因爲我早些年跑商時從外面淘來的,放在這裏好幾年了,早就不值錢的物件,收藏價值都不值幾何。”

    唐元元喜笑顏開,這不就很適合麼,即是鐵鎏銀材質的,聽掌櫃的介紹,還是獸紋形制,簡直就是爲王大人的愛子準備的。

    “掌櫃的勞煩給我包起來。”唐元元樂呵呵地掏錢。

    倒讓掌櫃的覺着撿了大便宜,這落灰的玩意沒想到也能有出手的一天,當即高興地打包好,遞到她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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