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回去,我來查。”

    他沒有多餘的話,讓顧七郎不必煩憂,左不過就是個打發時間,也無甚難度。

    不過他不明白顧七郎爲何要把馮啓三代都給掘乾淨了,這種做法未免太過殘暴。

    “沛之…”

    顧七郎冷漠地看着面前怒放盛開的八仙花,聲線低沉。

    “當年你祖父驍勇善戰,本可以榮授四轉驍騎尉,正六品勳官何等榮耀,卻被密友搶了功勳,他入仕參政,如今已然成爲徐州府數一數二的大家,你卻因爲門資窩在這小小縣城不得志,清風樓的二小姐因唐傢俬事被馮啓牽連,二者都是因以售其奸不得不嚥下苦果,試問,換做你,會忍氣吞聲嗎?”

    他淡淡的語氣讓柳沛之的面容沒了往日的平和,他柳家當年可是跟着西北大都督上陣殺過敵的,如今卻因爲門第之姿只能在偏遠小縣做一個閒散的勳官,桃僵李代這種氣如何能咽得下?

    顧七郎倒是佩服馮啓的心性,進過一次牢獄還不知道悔過,定是非要觸怒了他的逆鱗才肯罷休。

    也怪他自己,綁了人上山估摸着想要做點什麼,想着利用寧寧來找唐元元的麻煩,能這麼做定是早就摸清了她身邊人的來歷,只是還沒來得及就遇到顧七郎,不知道他會武,就這麼一命嗚呼了。

    至於這中間具體過程如何,他是如何把寧寧綁到山上的,顧七郎不感興趣。

    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是沉默着性子,被動地與人搭話,多數時候都是自己待着。

    一隻腳剛踏上書院的臺階,擡頭就見一個小丫頭迎面朝自己走來,臉上洋溢着驚喜又害羞的神色。

    墨雲正在擦拭着書院門口的石獅子,轉頭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遠遠走來,步履穩健,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姿容綽約,瞬間便恍迷了她的心。

    她連忙走下臺階,與他屈身行禮,語氣嬌柔,“見過顧先生,顧先生安好。”

    顧七郎側目冷淡地瞧了她一眼,輕微擰眉,徑直跨進門向內而去。

    墨雲跟在他身後,想要服侍他,“夫人說您上山打獵了,現下日頭又曬,您定是悶熱勞累,讓奴婢服侍您寬衣吧,熱水澡祥雲與莉雲已經在燒着,您且稍待片刻…”

    她兀自喋喋不休地說着,前頭走的人倏然停步,轉身靜靜地看着她。

    眼神淡淡,但墨雲卻被盯的渾身顫慄,她看的很清楚,這種清淡的眼神裏,帶着深重的壓迫與威懾,她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伸出去的手也定在空中,指尖將將摸到他腰上的革帶時不敢動了。

    “你從哪裏來?”他安靜的音調聽不出起伏。

    “回先生的話,婢子叫墨雲,是醫學司王府上的內宅丫頭,王夫人念着唐娘子將來作爲主母后,一人侍奉您的起居會很辛苦,便將我們三個丫頭賜予她,派過來專門服侍您的,唐娘子還寫了一封信一併交予我們帶來。”

    “她寫的信呢?”這時候,顧七郎慢慢地冷了臉色。

    “祥雲帶在身上,我帶您去尋她。”

    墨雲見着他臉色陰沉,不敢怠慢,領着人去找祥雲。

    一路穿過前頭的學堂,來到後宅,顧懷之他們住的正房正敞開着所有門,隔扇也全都大開着,能站在迴廊這邊清晰地看到屋內情況。

    顧懷之正在指揮着幾個小童清點六禮,宴文珺坐在窗櫺下微笑着望着外頭,看見他後,便衝他招招手,示意他進屋來說話。

    祥雲在裏頭侍奉宴文珺,倒茶之際,就覺得有道身影結結實實將自己籠罩,眼前頓時黑暗下來。

    擡頭瞧去,見墨雲跟在男人後頭,立馬放下茶盞,屈身行禮。

    “奴婢祥雲見過顧郎君。”

    顧七郎進來後坐都沒坐,跟顧氏夫婦打過招呼後,便徑直朝着她看過來。

    “信在哪兒?”

    祥雲不敢怠慢,從袖筒裏掏出信,雙手遞給他。

    這丫頭竟然足足給他寫了三張紙,字體歪斜像蒼蠅腿,他暗自搖頭,簡直不忍直視。

    前頭好些都是與他說些不見面的日常,正經內容直到第一張快結尾才提及。

    信中把他劈頭蓋臉地控訴了一通,什麼還沒嫁給你呢,暖房丫頭就先塞了三個進來,她還不能把人怎麼樣,養在身邊還要花錢喫喝,她自己都是個窮搭子呢。

    末了,又是對他說,就是心中有氣,誰讓他名氣太大,自己是個小百姓呢,不管兩人再怎麼心意相通,旁人總會有色眼鏡看人,都說他是要拜官的,家中若是沒幾個偏房,豈不是貽笑大方。

    最後的一頁纔是問候他過得如何,跟他說白綢她收到了,這份貴重的心意她明白的,到時會用這匹白綢給他一個驚喜,讓他好生期待着。

    另附:一千兩銀票完整保存好着,過不多時就着人給他送過來。

    顧七郎面無表情地一字不落地看完,沒說什麼話。

    宴文珺在一旁瞧着兒子這模樣,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從面上也看不出變化來。

    便是與他道:“丹陽縣主又差人來請我過府賞花,這是邀帖。”

    她從身旁的妝奩匣子底部的小格里拿出一份掐絲燙金的謁貼,上書清水縣主丹陽誠謁漳逸書院顧夫人臺鑒。

    丹陽縣主是鈺王的第二女,早年間被高宗賜予江州府封地,二女被封爲丹陽縣主出適,食邑清水縣。

    顧七郎蹙眉,定是又爲了她那個姣姣女兒來的。

    還記得十一歲那年,他應顧懷之要求,爲感謝丹陽縣主對他家的幫襯,與一衆世家公子前去給她的掌上明珠四小姐賀誕辰。

    卻不知只比他小一歲的嬌小姐性子是個嬌蠻跋扈的,將他引至湖水旁,一把推下去,還指使家丁壓着不讓出水,他差點嗆水而死,這樣做只是爲了讓她開心。

    從此以後,他就對這位四小姐敬而遠之,只有厭憎。

    “娘可回絕了?”他淡淡問。

    宴文珺柔潤地笑笑,輕拍他的手背幾下,“娘不是個拎不清的,只是不好拂了縣主的一片心意,只好借你即將成親的由頭回了人家。”

    “不失爲好主意。”

    他點頭贊同,將唐元元寫給他的信折起來揣在懷裏,起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宴文珺連忙站起,追上去說道:“今日多半日都在外頭,現下烈日炎炎,回來了就回房歇息會,待涼爽些再出去啊。”

    顧七郎回身冷漠地瞥幾眼那三個丫頭,淡淡道:“沒心情。”

    語閉,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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