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裝嗔怪地回他一句,“我與你書信往來好些天,難道還算不得想念?”
猶如積雪融化後,山巔開出的一朵雪蓮,顧先生舒舒朗朗地綻開笑容。
聲調清幽柔和,“牽掛是爲心中所想,日夜所思,書信只不過是把久未見面的兩個人以鴻雁傳書的方式寄託相思而已,雖不能千里相會,倒也聊勝於無。”
照他這樣形容,小黃便是鴻雁麼?
唐元元羞赧着推開他,聲音軟乎地說道:“我今日第一天開市,定是早有預見的會很忙,與你說不了話,過些時日吧。”
他墨深的瞳孔逐漸清淡下來,乖乖點頭,“也沒想過要與你如何,即是忙,便去忙吧,過了這陣再說。”
只是說着話,他淺笑地看着她,骨節分明的手指微攏,抓了抓她髮髻上的雙環。
“我沒有可贈與你的禮物,你可往心裏去?”
唐元元馬上搖頭,彎起眉眼,輕柔地勾着他的手指。
“顧先生贈與我的貴重物已經太多啦,不用再爲這件小事記掛着,我更加不會追着問你討要,左不過都是身外之物,哪有你來的重要。”
她如此毫不吝嗇地說着真心話,顧七郎卻慢慢地沉靜下來,定定地望着她。
他慣會隱藏情緒,即使心裏再如何翻江倒海,在外表上任憑別人如何探究,都瞧不出一毫來。
僅僅過了片刻,就聽他淡淡的語氣傳來,“快些去忙吧。”
唐元元也確實是忙中偷閒才得來的片刻功夫與他說話,現下正急着回去看店,便沒顧得上與顧七郎細聊,轉身回了食肆。
剛回到後堂,田三娘便跑來告訴她,蒸餅子賣完了。
就算如此,已然有很多食客們排着隊買她的特色食,唐元元當機立斷,取出早就醒好,備着的糯米麪,用撇子繃了一百張出來,想着該是能頂一陣子。
就這樣一直忙到傍晚,食肆的顧客才逐漸減少,唐家衆人與調過來幫忙的廚娘們已是累到噁心,飯都過了勁兒喫不下。
“不行,我得歇一歇,實在是走不動道兒了。”
小伍一個精壯男子都直喘氣,雙腿打着擺子,走到凳子跟前,還沒看清楚,便直直跌坐下去。
唐母也是覺着嗓子發乾,不住地抿脣,想喝水,與小伍說道。
“現下人已經少了大半,用不上太多人,有我頂着,換你歇着吧。”
小伍真的累慘了,今日一整天他都在堂內堂外的跑,又要忙着招呼客人,又要帶着人找坐,還要傳達菜品,可謂是一個人頂四個人的幹活。
是以,這會子聽到唐母的話,他也沒力氣再想其他,只是癱倒在凳子裏點點頭表示同意。
唐父的身子剛好些,不能操勞太過,他便負責櫃檯,比起其他人,倒也沒有那麼勞累。
但是唐元元就不行了,也沒好過到哪裏去,但她是掌故的,別人能休息片刻緩神,她不能。
還有許多善後事需要她緊着去做,眼看着天色漸晚,第一件事便是先把四個廚娘的工錢結了。
田三娘她們都是被她調過來幫忙的,原本不屬於食肆內部夥計,因此今日的工錢算是額外,不算做大席隊伍內部工錢。
“哎呦那我便收下了,多謝掌櫃的。”
“這些錢是幾位大娘應得的,不必推辭,收下吧。”
她笑容和善,依次給六娘她們幾個都結算清楚。
廚娘這邊的事了結後,她還要忙着清算今日的開支與入賬。
今日開市頭一天,算是回饋新老食客,外加給自己的食肆積攢人氣,入賬還算可觀,中折下來也能有四貫錢,快四兩紋銀了,全仰仗以前擺攤時,積累下來的人望。
如果按照這樣算,對摺都能超過三兩的話,那麼修繕房屋這件耽擱許久的正事便能儘快提上日程。
決定好後,唐元元將食肆落鎖,與唐家其他人一同回到家。
夜半,唐母出來雪隱,路過她的屋子時,看見還亮着燭火,便走上前輕敲了敲門。
“老四,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明兒一早可是要早起開市的,太晚入睡身子會喫不消。”
屋中傳來唐元元含糊地應答聲,“我省得的娘,忙完事馬上就睡了。”
唐母一聽這話,還以爲她是店裏的事白天沒忙完,要在晚上還要忙,心頭一陣憐惜,疼惜女兒勞累,連忙推開門進去。
進去纔看見,原來她在寫菜品配方。
走到近前細看,就發現她正在新的一頁上寫寫畫畫,一列列狗爬小字躍然紙上,看久了竟然還覺着難看中透點醜陋。
“閨女,你又在琢磨什麼菜式呢?”
唐母走到櫃子旁,拿出幾根麻燭點上,隨着火光增多,屋子亮堂不少。
唐元元頭也沒擡地回道:“我在寫赤豆養肺湯,還有太金湯。”
“赤豆養肺湯娘還聽過點,這太金湯是個什麼湯啊?”
唐母不識字,瞧着她邊寫邊咬着筆頭冥思。
這本發黃的破本子還是唐元元掙了錢後從一個走商那裏淘換來的,百姓人家買不起精貴紙,這種劣質紙張沒想到她也能用到如今,還寫了大半有餘了。
“咱爹雖然從濟世堂回來了,但是身子不見得大好,我覺着除了吃藥之外,應該也讓他多進補些潤肺養身的補品,食療與藥材一起,興許就會大好。”
唐元元寫完最後一筆,將筆擱下後轉身與唐母笑着道:“我算過宴豐食肆今日的進賬,中折後也能落四兩左右,這樣我就能買質量上乘的赤豆和芸豆,給咱爹補身子。”
以前是買不起,現下有錢了,當然要給家裏人提升口味。
唐母倒也高興,在家事上閨女從來不藏私,只要爲了家人好,隨着她便好。
只是還有一樣太金湯,她還以爲是要添加到食肆的菜譜裏去售賣。
“那太金湯你是要賣嗎?”
唐元元卻猶豫了會,搖頭說:“不是的,這湯我是做來準備贈與顧夫人的,她有心痹的舊疾,我聽顧先生說馬麝只能緩解,卻不能根治,便想着用食療的法子,看能不能幫上忙。”
宴文珺有心疾這件事,唐母與她初識時便知曉,只是她們都不是郎中,也愛莫能助。
眼下兩家馬上就要結爲秦晉,唐元元爲將來的婆母多着想些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