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聽到這樣的形容。”
從小到大,不是別人恭維他,就是擁護他,淨說些難以分辨真假的面子話,自從認識唐元元以來,顧七郎的心境倒是跟着一變再變,沒那麼沉重了。
唐元元接過果子驚喜地左看右看,小小茶果被他第一次雕琢,形象便鮮活逼真,一點都不遜色她這個老師傅。
“你做的真好看啊,那剩下的你都做了吧。”她順杆兒爬,毫不客氣地說道。
顧七郎好笑地睨她一眼,倒也沒說什麼,左不過是自家娘子撒嬌語氣,這種刁蠻的樣子她很少有,他愛看,做就做了。
於是,他乖覺地繼續。
而唐元元則是準備明日要用到的一些食材,能放住的便在今日提早備好,然後明日一早她過來後,便可以事半功倍,不至於手忙腳亂。
她還要做一些方糕提前看看效果,現下店裏的果子只有兩三種,不夠賣的,若是加上今日做的荷花酥,方糕便可以填補果子的空白,至少目前來說,她若是大席那邊脫不開身,店裏這邊也可以頂一陣子。
方糕製作很簡單,就是在餡料上會耗費些時間。
精米粉與糯米粉混合,有一定比例,爲了達到適口,唐元元這裏用四比二的精米粉與糯米粉,要想固定口味,就要隨自己喜歡的口感,季節,溼度變化做調整。
她是爲了做實驗,纔會暫定這個比例,若是做出來的成品足以登得飯桌,便不會改變比例,以後都會用這個比例做方糕。
然後將水倒入混合的米粉中,這裏的水量也有一定參考,便是抓拌後抓一把粉握起來可以成團,揉/搓可以搓散,便是剛剛好。
將抓拌過的粉蓋起來靜置一個半時辰,這一步是方糕成品的關鍵,不可省略。
剩下的步驟需要等米粉靜置後才能繼續做,現下她得了空閒,便轉頭去看顧七郎。
他速度很快,就在唐元元忙活的功夫,眨眼間,他已經做好了剩下的碧落果子。
一個個地全都白白胖胖地被他整齊擺放在案板上,他自己則是閒適地斜靠在凳子裏喝茶。
深沉的雙眸正安靜地瞧着她,也不知道這樣看着她多久了。
“你這麼快就刻完了啊?”唐元元啞然失色,臉有些燒,“你該不會這樣看着我許久了吧?”
顧七郎放下茶碗,淡淡點頭,“是啊,看着你在那邊忙活,神色認真,不便打擾。”
他說着站起來,輕柔地拉過她的手,帶着她來到水盆邊,爲她淨手。
現下正是戌時(晚上7-9點鐘,每個時辰各佔兩個鐘頭),縣裏的各大鋪面已經陸續閉店。
宴豐食肆也早就閉店了,昏黃的燭火下,顧七郎沉默地爲她擦乾淨手後,擡頭看了看天色。
說道:“剩下的活回來有時間在做,現下正好是出門的好時機,莊弘若是有腦子,這個點該是要出發了。”
“他會不會覺得我們都在店裏,不敢出去了?”唐元元想到這裏,不由得皺眉。
“他若是想到這一點,便不會被你抓住小辮兒了。何況他得了荷花酥的完整食譜,怎麼可能忍得住,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自己的掌櫃。”
他耳朵輕微動彈着,聽着外頭的聲響,門外的院裏是店裏的夥計們聚在一起閒聊,無外乎是些自家掌櫃的私事,說什麼與顧先生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他們掌櫃的真有福氣。
顧七郎微微蹙眉,面上有些不愉。
若說福氣,該是形容他纔是,唐元元是個溫暖的太陽,沒了她在身邊,他算得什麼。
沒聽見莊弘的動靜,他領着人出門,夥計們被驚到,趕忙閉口不在閒談。
“掌櫃的,顧先生…”紅兒她們幾個匆忙從小矮凳上站起來,給他們兩個行禮。
自從上次唐元元提點過紅兒後,她便再也不沒有旁的心思,一心撲在店鋪上,成日忙得腳不沾地,時日久了,反倒贏得很多食客們的推崇,說她服務質量上乘,爲人有禮謙和。
另兩個是半大的少年,家中窮困,來到縣城碰運氣時被牙人送來她這裏做活,一個叫包魚兒,一個叫毛飛飛。
小蓮則是站在衆人後面,嘴裏正喫着一口方纔自己做出來的荷花酥,乍一見到唐元元出來,嚇得一口噎在嗓子眼,哽住半天說不了話,四處轉着找水。
“無事,你們忙自個的事吧。”唐元元見自傢伙計們被嚇住,開口說道:“不用理會我。”
顧七郎沒有理會衆人,徑直牽着她往前走,步履不停。
“我還是頭一回親眼看到顧先生呢,他可真高啊。”
個子矮些的毛飛飛羨慕地望着他的背影,圓眼圓臉,睫毛長長,他今年十三,正是長身體的年紀,也想成年後,能長到顧先生那麼高。
長相凌厲些的包魚兒則是嗤笑地開他玩笑,“得了吧,顧先生那是讀過書的,你在如何羨慕,也只是長個頭,又不能像他那般有如此成就。”
“不能這樣說…”紅兒不同意這種說法,皺眉道:“飛飛比你小,若是家中有錢支持他念書,不說能不能中秀才,只要是考個童生,那身份便也是與我等不同的。”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誰都知道唸書好,能改變命運,但…讀書不是一般人家能撐得起的開銷,有時還講究門第,他們這些小小百姓也就在心裏想想而已。
兩個毛頭少年聽了紅兒的話,包魚兒心下不是滋味,毛飛飛卻連忙垂下頭,拿眼偷瞄她,動作帶着只有少年纔會有的靦腆。
半響,他顫着音色低低道:“紅兒說的都對…”
唐元元與顧七郎穿過隔扇,來到前堂,桌椅板凳擺放的整整齊齊,櫃檯上的錢缿也空空如也,莊弘不在,顯然是出門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同時擡步,牽着手同時出了門。
莊弘與他們有時間差,爲了追上人,兩個人一路疾走,就在即將靠近縣主府附近的那條街道時,顧七郎攥着她的手稍稍用力,示意她慢下來。
她停住腳步躲在他身後,只探出一個腦袋望着前方。
藉着清冷的月色與前面巷道的燈籠光,她清楚地看見,莊弘真的就在上次他們看見的那裏,身邊的兩個人還是上次見到那兩個。
他正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遞給他們,嘴不停張合着,顯然是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