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止是怕,他真恨不得有顧先生在地方,就最好不要出現,遠遠躲着他纔是!

    但這話齊順順可不敢當面說,不但不敢,還要維持住面上的笑意,生怕顧先生看出來他在裝,也牽只大狗來咬死他。

    他特意觀察過顧先生一直垂眸看手中拿着的書,沒往他們這邊看,就大膽地靠近唐元元,跟她低低耳語。

    “師父,您到底喜歡顧先生哪裏啊?”

    唐元元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不是正在發工錢,怎麼跳到顧七郎那裏去了?

    “怎麼了?爲何這樣問?”

    “他明明…”不是好人!您與他在一起,若是惹惱他,鬧不好要被狗咬死!

    齊順順原本想說這話來着,但還沒說出來,就倏地感到後背一陣寒涼,眼睛往一旁稍稍一瞥,餘光就赫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顧先生竟然眸色淡淡地看着他們這邊。

    面無表情,但那張容色姣好的臉,本身就自帶威懾,他嚇得汗毛倒豎,腦海又浮現那三隻惡犬來。

    也不知他聽沒聽到這邊的耳語,識相地改口:“他定是能中舉的,與您極爲相配!”

    唐元元被這句話逗笑,不作他想,笑罵了他幾句:“就你嘴貧,還知道編排你師父了。”

    說完,她又道:“對了,明天你無事就跟着子安入隊,先做打荷,近期我有些忙,許多經驗帶不了你,等我忙完這陣,相信我之前教你的那些,你也該在實戰中融會貫通了,那之後我們在學新的也不遲。”

    齊順順點頭應下。

    她緊接着敲打他,臉色嚴肅,“若是過段時日我考察你的能力沒有進步,我可是要狠狠罰你的,你要給我警醒些,若想早日出頭單做,現下就要肯喫苦。”

    “師父,我明白這個道理,不會讓您失望的!”

    這邊廂全部完畢,夥計們一一與她告別,全都回了家。

    一通折騰下來,天色已晚,已經酉時,城門再過半個時辰就要下鑰。

    唐元元想着昨日就沒回家,今天又整天都在城裏,晚上再不回去,家人該擔心了。

    她便拉着顧七郎的手搖晃着玩,與他說道:“我今晚要回家看看,你送不送我出城啊?”

    “該是送你到家門口才是,只是送出城我不放心。”

    他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今日的她一身天水碧齊胸曳地襦裙,披帛慵懶地掛在胳膊上,線條柔和的鵝蛋臉上畫着精緻的妝容,整個人從頭到腳全經由他一手打造,看上去雍容富麗,已經有正室主母的模樣了。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把昨日我們一起做的果子裝些回去給家裏人喫。”

    她起身去了後堂,曳地的裙襬隨着步伐輕微晃動,在燭光下映襯着她玲瓏有致的身段,看起來氤氳朦朧。

    顧七郎默默跟在後面,就這樣垂眸凝視着她的背影,步調不自覺放慢,配合着她的速度。

    果子只是過了一天時間,新鮮倒是不新鮮了,但是還能入口,加上唐家人都是老百姓,對這些也不甚在意,甚至會因爲只是稍微不新鮮就浪費,反而感到可恥。

    因此,他們只會喫光,不會責備唐元元帶去不新鮮的果子。

    兩個人手拉着手頭頂清冷月色,一路出城來到牛家村。

    遠遠地,擡頭往高處看,唐元元一眼就能看見,陳老太爺家旁邊那一幢黑壓壓的三進新宅。

    地基已經起來,外院牆都砌的差不多,連檐,脊桁已經初具框架,隱隱約約都能大致看清宅院的具體輪廓了,相信用不了多久,這座三進的大宅院便會落成。

    只要想到這兒,唐元元的心緒就平靜不了。

    比起她給自己買的那座小宅院,這座三進的大宅子纔是真正讓她耗費心力,花了大價錢,請了很多人,才建起來的房子。

    是她努力的象徵,也是動力的來源。

    顧七郎默默瞧着她的神色,看出她有些激動,沒有說話,而是不動聲色地陪着她,眸色柔和。

    兩個人一路拉着手來到老唐家,顧七郎沒有再往前走,撒開了她的手。

    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我看着你進門後再回去。”

    唐元元正想說話,門卻被從裏打開,唐母從裏面出來。

    她正好在院裏打水,聽到門口有人聲。

    顧先生的音色低沉有力,富有磁性,很容易分辨,她覺得該是送閨女回來了,便打開了門準備迎人。

    “顧先生先別急着走,既然到了家門口哪有不進來喝杯茶的道理。”

    唐母一面說着,一面讓開門口,“城門還有三刻鐘下鑰,還來得及,閨女快拉着顧先生進來坐坐。”

    唐元元本來就想說讓他進來呢,只是方纔被打斷了,現在既然唐母開口,她也樂得順從。

    “我娘說的對,你來來回回的,門都不進便走,我唐家就是這麼個做人法,禮數都拿不周全可還好?”

    她都這樣說了,顧七郎自然不會反對,乖順地跟着進了門。

    他一來唐家,那便是炸了窩,唐六水原本都躺下了,連忙又躋拉着鞋下炕,圍着顧七郎打轉,央求他給自己念字。

    這幾天她不知從哪裏淘來一本小冊子,上面有字有畫,就是看不懂,現下顧七郎來,就屬她最高興。

    “六丫頭,城門下鑰時辰快到,顧先生只是坐着歇歇腳,不久留的,你安靜些,不要鬧騰。”

    唐父披着一件外衫,正繫着帶子,頭也不擡地說教唐六水。

    顧七郎淡淡道:“無妨,只是幾個字,不耽誤時辰。”

    他接過小冊子,細細與六水講解:“這個字念器,你看圖,上面說的是器材需用到工具鍛造,這個字讀作耙,耙犁的意思。”

    六水專心聽着,時不時蹦出個話來:“我知道耙犁,我們村家家戶戶都有,種地用的!”

    “不錯,你很聰明。”他淡淡笑了笑,誇讚了句唐六水。

    唐元元和唐母在一旁瞧着,互相笑着對望了一眼,六水這丫頭愛讀書識字,等把新宅落成,是該給她請個先生好生培養了。

    “娘,嫂子是不是睡下了,我還能去看望她不?”

    唐母慈愛地摸摸她的手,笑道:“你嫂子現下身子不方便,睡的很早,她懷胎辛苦,你身上露氣重,就不要再去看她了,當心過到她身上去。”

    “娘說的是,我明日若是出門晚,再去看望嫂子吧。”唐母說的對,她乖巧地應承着。

    唐母又說道:“昨個你三姐來信了,說是她的病氣快大好,能下炕走動了,想着要帶孩子們來看望我們。”

    “三姐要來?”唐元元驚訝地張了張嘴,三姐不是一直病着麼?

    “對,你三姐不容易,前些日子聽聞你爹身體不行,心急如焚也過不來看望,現下眼看着身子要大好,定是要前來探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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