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元沒回話,而是平靜地望着她。
“我姓徐,人都稱呼我爲徐三娘。”
婦女徐三娘解釋道:“您店裏的夥計包魚兒和毛飛飛,這兩個夥計就是從我這裏介紹出去,通過牙人流入您這裏的。”
一開始徐三娘說自己的來歷,唐元元還不明所以。
她不認識徐三娘,從來都沒見過她,直到她提起包魚兒和毛飛飛兩個人,唐元元立刻明瞭。
原來這位徐三娘是個跑合。
所謂跑合,有兩層意思。
一是類似於牙人那般承擔中間人,但是身份又比牙人複雜些,是專門爲各大名流商賈物色身份貴重匠人的高要求‘牙人’。
二是作爲引線搭橋,穿插着爲兩方合生意,自己也可以設立爐竈。
這類人比牙人更加擁有豐富的閱歷與識人經驗,如果歸類於三百六十行,那便是駔儈(zangkuai)行。
牙行與她同屬一個行,但牙行分屬底層,駔儈卻是專門爲上層門第和各大商賈當家的服務。
“原來如此,我當尊稱你一聲徐三娘。”唐元元說着客套話。
她這才明白,原來毛飛飛他們能來到食肆做工,背後的來歷是這麼回事。
不怪她這時候才知道,因爲她早就不是以前那個什麼事都親力親爲唐四娘子了。
現如今,她是唐家班的當家的,又是宴豐樓的唐掌櫃。
招夥計這種小事,如果還需要她親自出面,那就太忙了。
“不敢不敢,我就是個小人物,賺點辛苦錢。”徐三娘謙虛地擺擺手,也說着面子話。
她早年跟着丈夫走家串街給人做大席,丈夫身故後自己帶着女兒艱難生活。
婆家覺得她剋死了自己兒子,將她攆出家門。
後來憑藉跟丈夫行走多年積累的人脈開始自己做跑合,給各大場子做駔儈,掙點搭橋費。
是個能說會道,講道義的跑合。
唐元元問徐三娘,“你來我店裏可是有生意要詳談?”
說着,她轉頭吩咐清兒,“去備茶。”然後把徐三娘和她身後那個男子帶進了大堂落座。
坐定後,徐三娘這才說道:“唐當家的,這位是陸元德陸師傅,近日聽說宴豐樓正在招募大廚師,就想着央我來幫忙說道說道。”
陸元德?
唐元元目光轉到陸元德身上,波瀾不驚地打量幾眼。
“能讓徐三孃親自牽線,想必陸師傅的廚藝已是登峯造極了,又怎麼會想着屈尊光臨我們這小廟呢?”
一直沒開口的陸元德直到這時候才說話,他先是起身跟唐元元作了一個行當裏,手藝匠人才會當得起的禮。
而後才說道:“是這樣的,不知唐掌櫃可還記得何三?”
一聽到這個名字,唐元元就皺眉,臉色不好。
如何會忘記,要不是他起了歹念,指使另外幾個人對他們家的麥苗使壞,唐家也不至於到了收成時,比牛家村別的村民家遲收一個月。
這個人秋後就要問斬,她還等着閻王爺前來收人呢。
“何三家產被縣衙充公後,何家上下一干人等全被遣散,這其中就有我的一個妹子。她本是我一個遠房親戚的女兒,因爲祖業凋敝,父母早亡,及笄時被哥嫂賣給何三做通房,卻對她不好,每日裏非打即罵。”
“我陸元德別的本事沒有,就是看不得自家妹子受欺負,原本想着從她老家那裏把人接過來養在自己身邊,誰知道我撲了空,等過去時已經被哥嫂賣給了何三,叫我眼睜睜看着妹子受欺負也無可奈何。”
陸元德這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在何家四周轉悠,除了做工就是盯着何三。
但因爲何三背後有縣丞段儒山撐腰,他個草民又能奈何。
誰知道,就在這時,唐家竟然出了個敢跟縣衙官老爺正面剛的唐四娘子,她身邊還跟着那位大名鼎鼎的顧先生。
兩個人三兩下,就把何三整治的服服帖帖,連帶着還替他解了心頭之恨。
這叫他喜出望外,如何不高興。
只是還沒來得及與妹妹說上話,去何家找她時,妹妹已經懸樑自盡了。
他因爲妹妹的死,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還去了老家找那一對兒壞到家的哥嫂討說法。
但人死不能復生,討來說法又能怎麼樣呢?
他想到妹妹得救,都是唐元元的功勞,就來到清水縣尋她。
一開始在她店門口徘徊着沒見面,是因爲前段日子的宴豐食肆不缺人。
現下擴了店,自然缺廚師,他便央着徐三娘前來牽線。
陸元德說着,竟然衝着唐元元跪了下來,沉聲道:“我陸元德早就對唐掌櫃佩服之極,這次聽說宴豐樓在尋廚子,心想這是我陸元德報恩的機會,就想着前來碰碰運氣。”
唐元元滿臉啞然,實在沒想到時至今日,竟然還能從別人嘴裏聽到何三的事情。
她也沒有料到,替自家報仇的同時,還能搭救旁人,無形中,她竟然做了一回別人的恩人。
但這對她來說無關緊要,若是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這麼做的。
無關其他,只因何三這個人太可惡,已經觸及她的逆鱗。
“陸師傅快些起來吧,我也沒想到這背後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唐元元笑着扶起陸元德,很聰明地觀察到他說起妹妹的時候,表情有很明顯地悲慟,就刻意避開這個話題。
而是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我這裏是在招廚師沒錯,一個月五十兩紋銀,陸師傅都會些什麼菜系呀?”
五十兩紋銀!
不出意外,陸元德與徐三娘兩個人皆是小小震驚了一下。
這在清水縣來說,已經算是廚師行當裏的高價了。
“唐掌櫃,我擅長魯菜系和川菜系,還會些海產品的處理。”
唐元元聽聞,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直接給他拋出一個爆炸問題。
“那你可會做前朝名菜,雪山梅?”
聽到這個菜,陸元德一下子就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