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安靜,但巨蚌顯然是活物。
那蚌口,張開狹窄的一線,正在海水中,緩慢、但有規律地翕動。
巨蚌本身,只是輕微地吞吐,好像還特意剋制一樣。
但因爲,實在它們身形過於巨大,就算輕微地吞吐,也引得這一帶的海流,不停地動盪,帶動了周圍的海藻林,不停地搖曳飄拂。
這樣的海流,還颳起了海底的泥沙,帶起了豐富的營養,引來了無數五彩斑斕的海魚。
它們在巨蚌間歡快遊動,喫着意外的饋贈。
在它們眼裏,這幾隻巨蚌,是能給它們帶來美味加餐的寶山。
不知何故,此時還逗留在巨蚌之間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魚兒,大多的身形,不超過一兩寸長。
別說鯨鯊之類的大魚了,連一手長的魚都沒有一條。
歡快進食的小魚中,有一條黃底黑紋的小魚。
可能喫飽喝足吧,它忽然對蚌口呼吸的水流,感了興趣,便逆着海流,拼命地游過去,想看個究竟。
誰想到,就在它好不容易遊近蚌口,卻驚訝地發現,一直沒什麼變化的蚌口,這時候,怎麼越變越寬了?
以它的靈智,自然想不了太多,但求生的本能起了作用,黃底黑紋的小魚,一陣慌亂,拼了命地往外遊,想趕緊離開這裏。
只可惜,還沒等它游出多遠,一股劇烈的亂流,突然從它身後襲來,把它捲入了巨大的漩渦。
小魚很快暈頭轉向,肚皮翻白,開始無知覺地隨波逐流。
暈了的小魚,便看不到接下來發生的事:
一直安靜的五隻巨蚌,已是不約而同地張開蚌殼;
蚌殼兩側本來青黑的二十片圓斑,竟忽然一齊發出藍紫的光芒,照亮了這一片黑暗的海域。
如果現場的海魚,通了靈智,有了更久時間的記憶力,便會想起來,這些給它們帶來豐沛食物的巨蚌,其實到達此地的時間,也不過在五日之前。
海魚們驚慌逃竄!
但巨蚌實在太大,五隻一同開口,掀起了無數漩渦亂流,海魚們被攪得東倒西歪,早就暈乎乎地隨波逐流了。
如果這時候有大魚前來,自然能輕而易舉地飽餐一頓。
但這會兒,卻是一條大魚也無。
如果讓李雲絕看到這一幕,他很可能恍然大悟,對自己剛纔的疑慮,有了個更自信的答案……
巨大的蚌口張開,更離奇的一幕出現了:
應是活物的巨蚌中,居然一下子涌出許多怪形怪狀的兵將!
他們都騎在蛇頭怪鯊上,從蚌殼中奔涌而出!
這五隻罕見巨蚌,竟然是藏兵所!
再想起之前它們的安靜、想起它們纔來了五天,這說明……
這支巨蚌藏兵,是伏兵!
這伏兵,很精銳,不僅坐騎蛇頭怪鯊,兇猛迅疾,在水中疾遊,迅如閃電。
它們身上的騎士,一看外形,就十分兇悍。
他們頭生怪角,眼如火燃,闊口張合之際,竟在海水中就能噴煙吐火。
他們的身形,也顯然有天生異能。
沒想到一出蚌口,他們身形急劇漲大,瞬息之後,體型大小,已和蛇頭怪鯊相稱。
他們身上,穿着材質不明的皮甲,雖然花紋詭異,但底色不是青綠,便是海藍,正宜在海中潛伏。
騎在蛇頭怪鯊背上時,他們一言不發,只管緊握手中或叉或鏜的奇形兵刃,神色兇狠地向海面衝擊。
這時的海面,還是旭日東昇,霞光漸濃。
東海送親的隊伍,神幻瑰麗,一派祥和。
這時李雲絕幾人,還在出神地看着神異的送親隊伍,目不轉睛。
畢竟,龍王嫁女的場面,普通人實在太難遇見,那還不好好看看?
伸長脖子看時,李雲絕心裏想:
“龍王新嫁的女兒,應該就在那輛大玉車上吧?”
“不知道四面會用厚實的錦幛遮蔽嗎?”
“等過會兒車近了,也不知道我們有沒有福氣,能看見龍女——哪怕只瞥一眼就好,回頭夠我跟張三哥他們,吹一整年的!”
胡思亂想的李雲絕,自然不知今日東海龍宮出嫁的,乃是七公主。
七公主正坐在玉輅大車中。
四周圍着的,倒不是李雲絕想象中的錦幛,而是淡若雲霧的紅粉輕鮫紗。
這種輕紗,鮫人進貢,材質輕若無有。
最神奇的是,龍公主玉輅車所圍的輕紗,鮫人特意用祕法織就,能讓龍公主透過輕紗看時,從裏面能看見外面,外面卻看不清裏面。
所以別看是輕紗,就算李雲絕跑到跟前,也根本看不清龍公主的面目。
送親隊伍中,除了龍宮樂手,主要便是東海龍宮的藻林衛武士。
他們負責護送龍女出嫁。
就在李雲絕伸長脖子觀看時,藻林衛此行的首領,塗波,正是憂心忡忡。
他扭頭對自己的副將乘休說道:
“乘休,你難道不覺得,這段路安靜得有點不正常?”
“是有些太靜了。”
乘休扭頭看看四周,話鋒一轉道,
“不過我等護送七龍女出嫁,東海諸靈,懾於龍威,自然退避。”
“哦。”塗波沉吟道,“但這段海路,還是過於安靜了。”
“確實。”乘休道,“可能這段海疆諸靈,分外畏懼龍威罷了。”
“將軍,屬下覺得,不需多慮,畢竟這是‘溫彌水道’,連通東海南海。”
“咱這位七龍女,今日出嫁的,正是南海黑鯤海洲的海妖王子,自咱們的東海,至新郎的南海,這樣的溫彌水道,怕甚意外?”
乘休這話,合情合理,但他的上司塗波將軍,卻依舊沉吟。
對他的遲疑,乘休不太理解。
沉默片刻,塗波便道:
“乘休,本不應說,但,或許有人,不願意這樁婚事達成。”
乘休聞言驚訝道:
“將軍何出此言?難道龍宮之中,還有人在意七公主?”
“恕末將說句僭越的話,咱這位七公主,乃庶出之女,親母早逝,又不知討龍王歡心,爹不疼娘不愛的,平時根本不得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