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可笑!”
“本以爲我是多了不起的人物,身上繫着全體國民的厚望,現在看來,我不過就是一個脆弱的小女子罷了。”
晗珠多年的理想、認知和堅持,這一刻,正在迅速崩塌中。
所以很合理地,晗珠沒能察覺到,周圍正在發生的一些微小變化。
首先她沒注意到,身邊不遠,那個叫雲月兮的女郎,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雙目低垂,表情凝固,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看起來她也發呆了。
不過只有對她很熟悉的人,才覺得,不太正常。
像晗珠,像鮫人,像海妖,沒一個能意識到,雲月兮這樣,其實,不太正常。
其次的變化便是,海怒鬥戰場中,不知何時,光線也起了些細微的變化。
在萬衆矚目、一邊倒追逃之時,鬥戰場中,不知從何時起,已經悄悄地盪漾起一層清淡的微光。
這清光,似有,還無。
既凝聚,又分散。
既靜謐,又震盪。
既似顆粒,又似波紋。
似乎,暗含着某種陰陽真意……
這樣的清光,變得越來越明亮——
但也只是相對而言。
紛亂喧囂的海怒鬥戰場,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不會有意外,便下意識地認爲,現在的光線變化,只不過是烏雲變薄、天光明亮了一點而已。
連海怒川主都這麼認爲。
還能有什麼意外嗎?
但他們不知道,此時滿場逃竄的李雲絕,其身內的月海神空裏,正展現一幅奇景:
蒼穹之頂,仙月銀光燦爛。
仙月之下,左下方的冰藍太陰星辰,已是悄悄地隱淡。
在它的位置上,正出現一個嬌娜曼妙的身影,柔美、清雅、飄逸,清晰鮮明,正是雲月兮的倩影。
月之下,星之前,雲月兮的身影,並非靜止,而是手揮碧水劍。
她舉手擡足,時而飛躍,時而曼舞,動靜合一,無比優美,無比自然,彷彿盡合天道之理。
這是神之內。
身之外,奔逃的李雲絕,看似瑟瑟發抖,一門心思地逃,逃得狼狽不堪,但如果仔細分辨,他表面的狼狽惶恐姿態下,卻暗藏了一些頗有門道的動作。
所有這些動作,單獨看沒什麼;
但如果洞察內外,便會清楚地發現,李雲絕看着在奔逃,但同時竟和月海神空的雲月兮虛影,在、配、合!
他倆在配合什麼?
有句口訣可以描繪:
“啓微茫於地陰,
顯幽光於天陽。
聚波粒於玄意,
分陰陽於真光。”
如果冰月門的人在這裏,一下子便會明白:
這是“真光陰陽斬”啊!
冰月門的人,真的想不到,那個因公入門的伏魔司健兒,居然把臨時公幹中學的一招,琢磨出了聞所未聞、簡直異想天開的打法:
一內一外;
一虛一實;
二人合擊的合修功,竟然還能這麼打!
至於李雲絕把冰月門的獨門祕技,居然傳授給了外人,這倒不叫個事。
反正就算冰月門的掌門凌紫虛過來,也無話可說——
就算他有話可說,真要找麻煩,李雲絕的說辭,也早就給他準備好了:
“掌門啊,伏魔司公幹,需徵用貴門派一項法技,請你配合啊。”
“感謝你們爲大宋朝廷的治安工作,做出的貢獻。”
正所謂:
朝廷要拿你的東西,叫“偷”嗎?
這叫“徵用”!
所以李雲絕之前將合修功,傳給雲月兮時,毫無心理壓力。
事實上,他不僅傳給雲月兮,還教給了碧芽兒、幽羽落、熦紅焰、甚至臂龍僧!
要不是李雲絕發現,雲月兮的體質和靈力,最契合這個真光陰陽斬,並且這招數畢竟是雙人合擊功,否則,他不介意把碧芽兒和熦紅焰,也一股腦兒弄到月海神空中,四人正好湊一桌,一起打他孃的!
陰陽真光的積蓄,並沒太久。
畢竟這是異域生死殺場,李雲絕不敢拖延,和雲月兮一起,都用最快的速度,凝聚最強力的真光靈波。
真要感謝喧囂的鬥戰場,也要感謝所有海妖的輕視,否則,他倆如此急迫地凝聚陰陽真光,早就會被人發現。
但這時,他都要啓動最後一擊了,幾乎還沒什麼人察覺。
當然,海怒川主這時候,已經察覺出一點異常。
他發現,這會兒的鬥戰場中,似乎有着異乎尋常的充沛靈力。
但即使如此,海怒川主還是沒上心。
在他心目中,海怒城人傑地靈,鬥戰場裏的靈力充沛點,有什麼稀奇?
見識,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但變化已經來臨。
且這變化,一瞬間從優柔到猛烈!
便見海怒鬥戰場中,突然間顯現明晰的光波輝紋,並急速旋轉,劇烈震盪,迅猛奔騰!
這一刻,真像從大洋撲來猛烈的颶風,席捲進海怒城,掀起光之巨浪,攪起靈能漩渦。
陰與陽在這一刻,相生相剋,洶涌撞擊,兩極相遇,正要爆發出超乎想象的威力!
相比上一次,這一次,猛然爆發的力量,強大得多!
畢竟那回,都是新手。
馮宛琴,也並非天賦卓絕。
但這一回,李雲絕突飛猛進,雲月兮天賦異稟,還藉助月海神空的卓絕仙力,合擊出來的真光陰陽斬,絕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一旦發動,突然充盈鬥戰場的光之巨浪、靈能風暴,讓所有海妖、所有鮫人,都傻了眼!
“這這!”
“天變了嗎?”
他們從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還能見到,虛無的沒有實質的光,竟然還有這般兇猛、狂暴、吞噬一切、粉碎一切的一面!
海怒川主,本來肆意追擊、正要下死手,卻在這個瞬間,被光之巨浪衝擊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他也是無比悍勇之輩,驚逢鉅變,根本不胡思亂想,立即凝聚妖力,要對抗這股可怕的光之靈能。
卻沒想到,剛纔光之巨濤,洶涌衝過他的身軀時,也悄無聲息地帶走他體內的妖靈之力。
當他想調動妖力作法,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內,角角落落,所有貯藏妖力的部位,竟是空空蕩蕩,不剩下一絲一毫……
“怎麼會這樣?!”
海怒川主大駭!
這發現,不僅可怕,還很詭異。
就好像剛剛有個天賦異稟的小偷,偷偷跑到他的身體內,在四肢八骸中游蕩,吞食了貯藏多年的所有妖力,喫幹抹淨,最後一點都不留!
驕橫的海怒川主,又驚又怒。
變起突然,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太快太快,根本反應不過來。
如果這時,冰月門的孫明傑和董瑩燈在場,便一定會很樂意地告訴他:
“海怒大王啊,你中了咱們的獨門絕技,真光陰陽斬。小心啊,你就快又要被打了……”
對於如何被真光陰陽斬攻擊,他倆有親身體驗,很有發言權。
只是很遺憾啊,孫董二人根本不可能到場,所以海怒川主,對接踵而至的變化,一無所知——
只見下一刻,彌布整個鬥戰場的光之浪潮,突然間收縮到一起,匯聚成一個極小的光點。
也就一瞬間,細微的光點突然膨脹,無限延展,並且一改之前清淡低調的光色,舒展成一道燦耀刺目的白色孤光。
剎那間,這道耀目弧光,猶如天際閃電,又似失控驚馬,轟的一聲,擊向了驚慌的海怒川主。
根本來不及反應。
海怒川主手中的長鐵槳矛,只來得及下意識地擡了半寸,便已經被蘊含可怕靈能的耀目弧光,給瞬間擊中了。
只看光,也許不明白其中的力量;
但很快,所有人都沒了疑議:
海怒川主,那麼龐大粗壯的身軀,竟被如此白光,擊得打橫飛起!
那龐大粗重的身軀,橫空而過,竟然飛出去五十多步,可以說,在空中充分展示了,一個標準的被打飛的姿態,最後,重重地落在了半邊海水的鬥戰場裏。
要相信光啊!
才摔在水中,海怒川主已是忍不住,口一張,“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大團青藍之血。
剛纔,海怒川主,於空中飛翔的時段,本來嘈雜喧囂的看臺,剎那間,彷彿被人集體下了啞藥,瞬間失語,一片死寂。
當海怒川主,飛翔着陸,摔在了海水中的鬥場裏,還明顯吐了血,整個看臺啞口無言的觀衆,又好似瞬間康復,“轟”的一聲,無數驚呼聲猛地爆發,匯聚在一起,如雷鳴般席捲整個鬥戰場!
無數剛纔驚得站起的海妖,驚叫之餘,已嚇得跌坐在看臺上。
但鮫人的動作,跟他們相反,雖然同樣驚呼,此刻卻是一下子蹦起來!
本來癱坐的鮫人公主晗珠,這時也徹底反應過來。
此後,更是完全的失態!
她尖叫,她驚呼,她優雅嬌柔的身子,也跟那些莽漢一樣,猛地蹦起來,那一跳三尺高的架勢,跟粗魯的民間婆娘,根本沒啥兩樣。
就在漫天的驚叫、驚恐、驚喜、驚豔中,看臺上只有一人,狀態跟周圍所有人,明顯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