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靜坐。
到此喧囂之時,她也只不過,悄悄地擡起了螓首,睜開了如水的眼眸——
這一刻,她眼瞳中的神光,正是燦若星河……
偌大的鬥戰場,這時候心情最複雜的人,海怒川主說排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連晗珠都不行。
海怒川主心情這個複雜啊!
沮喪、震驚、痛苦、羞恥、不敢相信……
幾乎十幾種心情,在他內心輪番上演。
尤其先前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的心理活動,這時候,都成了反射過來的利箭,把他的心射得千瘡百孔。
還喜訊呢!
還感謝海神呢!
今天就是他的悲慘日!
還笑別人瘋子、傻子呢,全東海南海最大的傻子,是誰?
是他自己!
痛苦羞恥之下,忽然有個事實,更如一記重錘,猛地轟在海怒川主心上:
這個鮫人國的外援,剛纔,才一出手,就將自己轟成重傷!
別說他之前各種逃竄,各種狼狽慌張,沒用,現在的結果就在這裏,狼狽摔在海水中,大口吐血的人,不是他,是海怒川主,是自己!
想到這點,海怒川主猛地一驚,想到一個更可怕的可能:
“這小子,真是海難生還、偶然流落到鮫人國的中土凡人嗎?”
“隨便一個海南逃生者,這麼厲害嗎?”
“我竟不是他一招之敵?!”
“難道他是海神的化身?還是……”
“哎呀!”
“會不會是東海龍宮來人?!”
“難道有人發現,我跟二龍子濟洪的勾當了嗎?”
一念及此,海怒川主悚然而驚!
這一驚,倒反而像一支清醒劑,讓昏沉痛苦的海怒川主,清醒了過來。
“不行!”
“我不能輸,更不能死!”
“我還有青火幽靈船!”
“我煉魂溫養了它這麼多年,它不僅能攻敵,還能滋養治癒我。”
“可巧海神憐見,讓我正摔在海水裏,真是天助我也!”
一想到這,海怒川主立即振奮,拼力奮起餘勇,在海水中掙扎着重新站起來。
他開始揮舞手臂,念動密咒,召喚自己親密的戰鬥座駕。
青火幽靈船,應召破浪疾行而來。
沒出意外。
海怒川主鬆了一口氣。
但這時,海怒川主驚奇地發現,不遠處那個人族對手,雖然也是在朝這邊奔來,但步履相對來說,竟然有點緩慢。
相比之前故意逃竄時,明顯要慢得多。
這點太出乎他意料了。
正常來說,不應該趁勝追擊嗎?
怎麼這時候,居然遲鈍緩慢?
但只是稍微一想,海怒川主便想到了原因:
“一定是這廝剛纔,不知怎麼施展出神靈級別的禁咒,已將他的力量消耗大半,這時便行動遲緩。”
“說不定,他還在猶豫,要不要追上來呢,畢竟,看我沒死,他力量又快見底,真追上來,對他不是好事。”
“他在猶豫呢!”
想到這個答案,海怒川主一陣狂喜,便覺得剛纔遭受的重創,也沒那麼嚴重了,至少暫時忘掉大半的痛感。
自信,又回到他身上。
海怒川主糊着青藍血污的醜陋臉上,又露出驕橫狂妄的表情。
青火幽靈船,如召而至,沒出任何意外。
海怒川主再次腳踏在船上,臉上狂妄的表情,更加明顯濃烈。
從沒一次像現在這樣,腳踏幽靈船,讓他如此自信和踏實。
他安心了。
這時李雲絕,還在手忙腳亂、遲疑猶豫地跑來。
慢了。
高手過招,怎容得下這般的拖延?
李雲絕,已經沒法阻止海怒川主藉助幽靈船的滋養治癒了。
這時海怒川主,便穩穩地踩在幽靈船上,開始運轉祕術,接受滿船亡靈魂焰的滋養。
很順利。
海怒川主已經感應到,來自幽冥的奇異力量。
這種力量,他太熟悉了。
如果不是劍走偏鋒,修煉看起來危險、難以控制的幽冥力量,他也不可能以一個黑鯤海洲普通豪強的身份,來東海邊疆,佔據一片海域,成爲一方諸侯。
甚至近來,他還跟東海的二龍子搭上關係了呢——
這要放在以前,敢想嗎?
做夢也不敢想啊。
現在腳踩幽靈船的海怒川主,已經開始感受到力量的恢復、傷口的癒合,自信,重又回到他身上。
這時他看到,李雲絕那廝,還在不緊不慢地往這邊趕。
見此,海怒川主嗤笑:
“還有什麼花招?只需片刻,本神便能完全恢復,到那時——”
剛想到這裏,他卻忽然感覺到,一陣心悸……
這心悸,他也很熟悉,是以往在戰場中,他感應到危險來臨時,本能的悸動。
但不對啊?
現在有什麼危險?
自己腳踩多年老友一樣的青火幽靈船,人族的敵手,離這邊還有十來步遠呢,怎麼會有危險?
看得很分明,敵人連手裏的劍,都還沒揚起來呢,怎麼有危險?
只是,下一刻,他卻聽得“轟”的一聲,眼前只覺得一片紫光閃耀,所有映入眼簾的人物景物,全都變得紫乎乎。
“什麼?!”
他驚叫出聲,但還沒來得及左顧右盼地察看,一陣錐心的劇痛,已經瞬間遍佈了全身!
伴隨劇痛的,還有一種可怕的灼燒感。
更可怕的是,劇痛的灼燒感當中,還夾雜着一種熟悉的恐怖氣息,鋪天蓋地潮水般涌來!
身在局中,海怒川主一時搞不清怎麼回事。
但全場看臺上的觀衆,卻看得再清楚不過。
無論海妖還是鮫人,清晰地看到,當海怒川主腳踩幽靈船,剛開始時,幽靈船遍體燃燒的,還是那威震遐邇的青色焰苗。
但才片刻的功夫,原本青幽幽的火焰,卻在剎那之間,顏色一變,變成了幽紫色的火焰!
相比剛纔的青焰,現在的紫焰,雖然同樣給人以幽冷、陰冥的氣息,但無疑程度上,要濃重、猛烈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