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便擔心你知道真相,會怪我,現在,便更擔心了。”
“因爲現在跟你坦白,你會覺得,以前我自以爲是公主,高人一等,所以才一直瞞着你騙着你;但現在,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是了,便來跟你坦白——”
“我擔心,你會這麼想,會覺得,我的品格,很低下……”
一口氣說到這裏,她的眼圈,又紅了。
“絕不會!”李雲絕連忙道,“月兮,我也不說什麼大道理,我也不會說。”
“我只知道,人生在世,在這世上活着,誰會不遇上點事?”
“先不說對錯。就算你錯了,世上誰能始終對?誰沒點虧心的時候?”
“只要大義大節,沒錯就行了。”
“比如‘京華羣虎’那夥人,你也知道他們的,他們跟我熟識,確實經常做出些不檢點的事。”
“在很多人眼裏,他們都是一堆爛泥、一堆垃圾。”
“可我知道,他們很多時候,是被逼的。”
“但凡有更好的可能、更好的選擇,他們不會幹那些事。”
“但沒辦法,他們要活着,要討生活,他們還有妻兒和爹孃。”
“並非心中願,可惜沒奈何,並且,他們從沒真正越過底線。”
“正因爲這樣,他們一直都是我的朋友,哪怕我現在混到什麼二等克邪健兒,也從來不會嫌棄他們。”
“而你,雲月兮,就更沒啥了。”
“你又沒害我,還給了我好處,我現在終於算是弄清楚了,我那個月海神空哪兒來的了,我那星穹之主到底怎麼回事了。”
“沒有你,我混不到現在這模樣,月兮啊,你不僅沒對不起我,你還是我的恩人!”
“所以我怎麼會怪你呢?”
“真的嗎?真的……不會怪我嗎?”雲月兮很高興,但還是怯怯地追問。
“當然啊!我李雲絕,明事理,從來不怪恩人的。”李雲絕斬釘截鐵地說道。
“太好了!”從來恬靜的雲月兮,竟是一下子從石凳上彈起來,雙手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李雲絕的手,使勁地搖晃。
一邊搖,她一邊變聲變調地激動說道:
“太好了!太開心了!雲絕雲絕,你知道嗎?我現在太開心了!”
“你不知道,今夜之前,我心裏一直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難受極了、煎熬極了!”
“現在這塊最大的石頭,沒有了!”
“我太開心了!”
“哈哈哈!我也很開心啊。”李雲絕任由她搖晃着,笑道,“你說的最大的石頭,不該是當初仙陸上那個劫難嗎?”
“那個也是,但我心裏的石頭,不止一塊。”雲月兮含淚笑道,“我說的最大的這塊,是一直瞞着你,我心裏很彆扭、挺慌的,我也直到剛纔才明白,這纔是我心裏諸多石頭中,最大最沉的那一塊!”
“它跟其他石頭還不一樣。”
“這塊石頭,開始沒有,稍後挺輕,但後來,變得越來越沉重了,變成最大的那塊了。”
“但今夜,跟你說了這麼一通,這塊最大的石頭,搬走了,沒有了!”
“哈哈哈!”李雲絕大笑,“咱們過活,心裏沒石頭,才最痛快!”
這麼說時,他反過來,緊握了握雲月兮的手,還主動搖了兩搖。
雲月兮笑容滿溢,略帶些羞澀,說道:
“是啊,很痛快,我現在感覺到了。”
“當然!對了,你要不要也告訴她們?”李雲絕用徵詢的眼神看着她道。
“告訴她們!”雲月兮毫不猶豫地說道,“我想把心裏的石頭,搬徹底點,連碎渣都不剩!”
“好!”李雲絕慨然道,“咱星上屋的人,都是可信的!況且將來,咱們還要一起,把你心裏的另一塊大石頭,給搬掉!”
雲月兮一愣,但很快就想到,李雲絕說的另一塊石頭,是什麼。
一瞬間,她感動了!
眼眸中珠淚盈盈,清瑩的淚珠,都快流出來了。
“月兮,不用這樣。”李雲絕換了溫柔的語氣,溫情地看着她道,“其實,我一直,把你當家人。”
他不這麼說還好,一說,雲月兮心中的感動,再也抑制不住,珠淚奪眶而出。
她撲身向前,投入李雲絕的懷裏,嗚嗚嗚地痛哭一場。
對此,李雲絕默然無言,只是以手撫背,用溫柔的動作,表達自己的心意。
此時,月光融融,緊鄰的魚樂淵中,波紋明滅。
而正值七月,滿池都是荷花。
那蓮葉高舉,粉荷綻放,正將幽幽的清香,暗逐午夜的清風,送入池邊人兒的口中鼻裏。
幽幽的香氣,自帶着水月的清涼,涌入二人口鼻中時,那縷甘香清涼之意,也彷彿沁入到人的心脾裏。
小池荷香沁月顏,
蓮葉青衫帶露煙。
願將倩女三生願,
換取眼前一片憐……
等穩定了情緒,雲月兮便跟李雲絕聯袂回到後院中去。
李雲絕做了個開場白,雲月兮又把自己的事情,跟衆人講了一遍。
不出意外,衆人驚歎連連。
尤其最開始時,真如同在庭院裏的魚樂淵、雲鏡川中,砸下了好大一塊石頭!
真是一石擊破水中天,本來嘰嘰喳喳聊天的衆人,當場一下子沉默了。
但等雲月兮全部說完,衆人已經比較接受了。
讓李雲絕和雲月兮感覺不錯的是,碧芽兒她們,注意力都集中在,跟雲月兮詢問具體的事情上面。
比如,仙陸那場劇變,她有沒有懷疑的對象?
又比如,落日宮中,那個落日王,既然那麼說,說明他也在找月靈仙鑽,而且還知道不少事情,比雲月兮知道的還多——
那既然如此,落日王跟那場災難劇變,有沒有關聯?
雖說,這些事,雲月兮已經在心裏,推演研究過無數遍,但現在聽衆人紛紛說出來,她還是感覺很欣慰。
這麼說,本身不就是一種態度嗎?
他們不僅不怪自己,還想也不想地,就站在了自己這一邊!
星上屋,還真是自己的家啊……
其實,雲月兮坦誠相告自己的身份來歷後,觸動最大的,還是碧芽兒。
這位一直自稱仙女的綠茶精,心裏頓時有了緊迫感:
“不好!她是真仙女!”
“平生勁敵哇!”
“不像我這小仙女,是自封的……”
“最討厭的還是,哥哥有仙鑽,她是仙鑽盒,他們倆,豈不是很配?”
“哇呀!”
“這小云子,真是本仙女爭奪雲絕哥哥的、一生之敵哇!”
心裏這麼想時,她不免表情凝重,雙眉緊蹙,使勁抿嘴,一副事關重大的樣子。
別人看了,還都在心裏稱讚:
“真別說,碧芽兒,真靠譜!”
“別看她平時,飛揚跳脫、不着四六的,但關鍵時刻,還是很拎得清。”
“這不,你看,雲月兮說出這些事,碧芽兒幫她想得如此專注、如此投入,唔,真是大事不糊塗的好妖女啊……”
有了這些插曲,註定這一夜的七夕節,無比難忘,十分別致。
但無論多激盪的情緒,睡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也再度平靜安寧了。
昨晚,雲月兮糾結已久的“關”,算是過了;
等到了第二天的天明,就輪到李雲絕“過關”了。
這不,一大早,星上屋五位美人兒,都把裝着蜘蛛的木匣子,遞到他面前的桌上,在桌上一字兒排開,讓他評判,誰的喜蛛結的網,又正又圓。
李雲絕差點忘了這事。
這會兒五隻木匣子擺在面前,一水兒打開,他便神色一緊,陷入了沉默。
默然半晌後,曾經遇魔殺魔、遇龍屠龍的大宋健兒,卻已是額頭冒出冷汗來。
心念電轉,激發起所有的急智,最後化成一連串的話語:
“咳咳!昨日實在聊得太晚,我沒睡好,現在頭暈眼花,昏昏沉沉,一時竟是辨不出好賴來。”
“啊!不是我推脫,碧芽兒你別這麼說;真的是我兩眼昏花,這蛛絲又細,真看不出來啊!”
“要不,我、我再去睡會兒去?”
話音未落,李雲絕已是飛快轉身,落荒而逃,眨眼間便跑得沒人影了。
這時,冰瀧兒目送着他倉皇而去的背影,還有些疑惑地說道:
“他不是說,要睡覺去嗎?怎麼往外面街上跑啊?”
“呵呵……”雲月兮微笑着看着她,“瀧兒妹妹啊,你還真是個憨龍女啊。”
“對了,臂龍僧呢?大師、大師——”
等雲月兮等人,回過神來,轉臉去尋空照替補時,卻見剛纔還在附近、伸着大腦袋等着看結果的空照大和尚,這會兒已是僧蹤杳然、分毫不見了。
“哼!也是個狡猾的大和尚!”碧芽兒跺腳憤恨道。
無奈,這幾個女孩兒,只能自己湊在一起,品評各自的蛛網結得正不正、圓不圓了。
可能,李雲絕真是枉做逃兵了;
沒他在場,這幾女評論蛛網時,也是心平氣和,沒之前表現出來的那種熱切爭競之心了。
當然,如果讓李雲絕再選一次,他還會撒丫子跑,第一時間逃離現場,因爲,他不敢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