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的臉上,還閃過一絲痛苦糾結的神色。
丘人傑一直冷眼旁觀,很敏銳地捕捉到張破嶽這瞬息的表情。
於是他表面不動聲色,心裏卻樂開了花:
“哈哈哈!姓張的,叫你狂!”
“以前自以爲慧眼識英才,弄了個福將,呸!狗屁!”
“得意個啥?不過是走狗屎運。”
“以前只是不稀得對付你。”
“現在,老子只消稍微動動手,借力打力,你那什麼狗屁福將,就真成狗屁了!”
“李雲絕個小王八蛋,這回死定了!”
“剛纔將軍明顯惱羞成怒,急着定罪,聽口氣連帶着對姓張的也不滿了,哈哈哈!姓張的,這下子,你還覺得那位是什麼‘福將’嗎?呵呵,分明是災星啊。”
回到自己的辦公房,坐了一陣,將軍院的傳令官塗駿,便過來,跟丘人傑一五一十說明這回的抓捕目標。
丘人傑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內心翻騰:
“原來宋門外瓦子的女相撲手,‘女急快’黃二孃,竟是萬妖城的暗子,一個黃鼠狼妖!”
“怪不得她能得個‘女急快’的名號,黃鼠狼可不又急又快麼。”
“哎!妙啊,妙啊,黃二孃經常拋頭露面,誰能想到她竟是萬妖城的人?”
“真的妙,也真是膽大,孟廣春這廝,果然不是一般人。”
作爲有限合作的夥伴,丘人傑自然不知道萬妖城在大宋國的具體諜探佈置。
但他知道孟廣春啊!
孟廣春是萬妖城在大宋的諜探總頭目,不用說,女急快黃二孃,也是他安排的了。
不得不說,安排一個妖類混成女相撲手,是一招險棋,也是妙棋。
得知這情報,送走了塗駿,丘人傑就開始琢磨了:
“宋門外瓦子,不是第一流的勾欄瓦舍,但也數得上名號。”
“我雖沒去過,但知道它在哪兒,正在內城東南城門舊宋門外,北邊臨着舊宋門外大街,南邊挨着玉堂巷。”
“要是抓捕黃二孃,最好從北門進,南邊玉堂巷子裏也埋伏人,便可萬無一失……咦?”
想到這裏,丘人傑忽然愣住,然後一拍腦袋:
“嗨!我在想什麼吶?難道我還真去抓捕?”
“現在她可算是自己人。”
“我不僅不能去抓捕,還要通風報信,反正這回是好幾個統領一起出動,誰知道消息是從誰那兒傳出去的?”
“聽塗駿剛纔的口氣,說了個‘別讓太多人知道’,便說明,這事兒,也不是那麼絕密,畢竟要行動,都要帶人派人,怎麼可能誰都不告訴?”
“這就沒問題了,風聲走漏,很難查出泄漏源頭在哪裏。”
“而我貴爲副統領,誰敢懷疑我?便連夏侯將軍,也想不到吧。”
“嗯,就這麼幹,我便讓曹長林,喬裝打扮,去宋門外瓦子走一趟。”
“行前我把老孟教的示警法子告訴長林,讓這什麼女急快黃鼠狼,趕緊跑吧!”
“就這麼幹!”
“哈!這段時日,光忙着怎麼陷害李雲絕那小王八蛋,都很久沒幫老孟那邊做事了,正是剋制過頭了,想必他也有怨言吧?”
“正好,現在這個,正是一個很合適的示好機會,很有價值,又沒啥風險,正好正好。”
“待這次順利示警,便立了大功,足夠老孟那廝,不來騷擾我了。”
“本統領便可跟親愛的雨憐寶貝兒,好好過二人的小日子了。”
想到這裏,丘人傑心情大好。
本來,夏侯將軍命各位統領,自塗駿傳訊後,三天後動手。
沒想到,剛過了兩天,塗駿就又來了。
他跟丘人傑說,行動取消了。
剛聽到這話,丘人傑還假作驚訝,一臉不甘,急問怎麼回事。
那塗駿便道:
“丘統領,也就是跟你才說,我聽張竹橋先生說,將軍大人召集他們幾個幕僚,在書房商議良久,思來想去後,還是覺得不可因怒而興師。”
“抓了黃二孃,倒可逞一時之快,但其實於大局沒多大益處,反而還打草驚蛇,不知道牽扯到什麼更有用的萬妖城人物。”
“所以還不如,放長線釣大魚,從長計議爲好。”
“不錯啊,說得好!”丘人傑擊節讚歎。
這時他察言觀色,看出塗駿臉上略有怏怏之情,便又顯得不甘心道:
“唉,我都着手佈置了,必要替咱們暴露的兄弟報仇的,結果卻又不抓了,雖則有理,也是泄氣啊。”
看他一副惋惜不甘的樣子,塗駿猶豫再三,還是道:
“什麼?什麼隱情?”丘人傑一副驚訝的樣子。
“嗯,不知是否湊巧,那女急快黃二孃,昨夜竟跟勾欄主人請假,回鄉探親去了,一時也不知行蹤。”塗駿遺憾地道。
聽得這話,丘人傑心中快意,表面卻驚奇道:
“哎呀!竟有這等巧事?莫非走漏了消息?”
“不像。”塗駿搖搖頭道,“夏侯大人,還有先生們,開始也這麼想,但去那邊暗中查問過,事發前後,並沒什麼異常。”
“居然這樣!”丘人傑撫掌嘆息。
“大人無須感嘆。”塗駿安慰他道,“其實也是壞事變好事,有了這個湊巧的變故,倒讓將軍大人冷靜下來——”
“哎呀哎呀!瞧我這張嘴!說多了說多了。”
“丘大人,剛纔這些,我是不跟別人講的。”
“跟你說,也是信得過你,你可別跟別人講,否則我可吃不了兜着走,說不定會被夏侯大人掃地出門,以後,就再不能給您遞話兒了。”
“那哪能呢!”丘人傑連忙道,“塗兄對我推心置腹,我怎會恩將仇報?”
“早就覺得將軍院辦事的人,也就塗兄最對我胃口,我怎會害你?刻意結交還來不及呢!”
“這樣,最近多事之秋,等消停了,咱們哥兩個,遇仙酒樓走一遭,我做東,必要請塗兄一起上三山!”
“哈哈!好說好說。”塗駿心情頓時轉好。
想了想他又壓低聲音道:
“丘兄,不管怎麼說,咱將軍大人之前的一口氣,算是憋回去了。”
“不過呢,他又把張破嶽、盛家烈,都叫了過去。”
“當着盛家烈這個一等刺奸使的面,將軍大人居然又罵了張副統領幾句,繼續嚴令盛家烈,加緊審問那兩個小傢伙。”
“唉,我看吶,張副統領這日子,最近是不太好過啊……真是的,怎麼搞成這樣?破嶽他人挺好的。”
丘人傑心花怒放!
但表面,卻也跟塗駿一樣,一副擔心的樣子,陪着嘆了兩聲氣,他便恭恭敬敬地把塗駿送走了。
轉回頭,重新回到房中桌案前坐下,丘人傑便心說:
“原來,咱們心裏這些彎彎繞,塗駿全看在眼裏了。”
“可見以前咱倒是小瞧他了,本以爲只是區區一個傳令官呢。”
“今天這一看,嚯,雖然卻是區區一傳令官,在咱將軍府根本沒實權,地位也比我差遠了,但,離將軍近啊!”
“今日我刻意結交,這步棋還真走對了!說不定以後,真能從他口裏,套到連我都不知道的朝廷絕密呢。”
“要真是那樣,我便能拿它們繼續塞責萬妖城,我跟雨憐寶貝的好日子,便更加天長地久了。”
這幾天,丘人傑的心情,真的很好。
從來都沒這麼好過。
既收穫了甜美的愛情,事業也沒受到影響,稍微四兩撥了下千斤,就左右逢源、兩邊討好,還有比這更美妙的事情嗎?
尤其,本來懷着忐忑心情,結果發現,根本啥事都沒有,這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反而更增加喜悅的心情啊!
喜悅加倍了!
再想想,他丘人傑的事業,不僅沒受影響,反而還可能更上一層樓:
張破嶽挨批,那豈不是他會更加受重用?
這簡直是一定的!
因爲所謂的官場,說複雜很複雜,說簡單,也很簡單,本質便是:
不是你上,就是我上,從我的角度,你下,我上,便是我贏。
所以丘人傑,努力琢磨塗駿剛纔說的那些話,越琢磨越覺得,張破嶽,失寵了。
那,事情就簡單了,排名僅次於老張的自己,必然要往上竄一竄了。
這麼想來,女急快之事,自己真是做得“一箭三雕”啊!
要放在往日,想到自己有可能能壓張破嶽一頭,他一定會高興得蹦起來,但現在,他也只是在沒人處,呵呵呵地傻笑。
爲什麼這麼剋制?
他總結了下便是:
“自從跟雨憐寶貝相戀,現在我丘人傑,對功名利祿,已經沒那麼在意了。”
“淡了淡了。”
“活這麼久,才終於明白,什麼叫‘只羨鴛鴦不羨仙’了。”
“當然,如果我能得重用,也很好,是對我跟雨憐這份禁忌之戀,最好的保護。”
“根據種種跡象表明,我們這份戀情,應是更能持久了。”
這麼一想,本來還有些矜持的心情,也敞開心懷,開懷大樂了。
畢竟,還有什麼比保護深刻的愛情、深愛的人,更美好、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