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長林參與了丘人傑不少叛逆事,自然逃不過,最後直接在將軍府的執法司前庭,被亂棍打死了。
死前慘叫不絕,連聲呼痛,死得十分難堪和狼狽。
當然,朝廷寬容,不等於丘人傑不付出更多的代價。
當他的消息傳回到老家,從來以他爲榮的老爹和老孃,哭了一夜。
天明時,被人發現,二老雙雙在臥房當中,懸樑吊死。
丘人傑留下的一對兒女,則直接被丘家族老,開革出家族。
現在對這兩個娃兒,丘氏家族,只不過從鄉親體恤的角度,由族中暫時收養。
但這也不過是,給他倆提供基本的衣食,族學什麼的,就別想進了,祠堂更不用進了。
這一點,後世看着似乎沒什麼,但在當時,性質相當嚴重,其懲罰的程度,幾乎不亞於丘人傑被梟首示衆。
還不止如此。
半個月後,京城有令,傳到丘人傑老家的縣學,敕令學正讓丘人傑之子,二十年內不準進學!
對當下之人來說,如此種種,簡直比丘人傑一顆頭顱懸在城門,更可怕、更嚴重。
當丘家的下場,漸漸傳開後,便真正震懾了許多人。
別說小民了,便是那些從來不真正把王權放在眼裏的鄉紳、權貴、地頭蛇,也深受震動。
朝廷這麼做,是必要的。
因爲這些年,尤其最近幾年,朝廷越來越發現,鄉里有鄉黨、城裏有富戶,尤其是其中的野心家、不得志者,越來越被萬妖城的“五攻立國策”蠱惑。
這種人裏,最典型、最極端的,便是曾經的落第秀才孟廣春。
現在,通過朝廷力量、鄉黨力量,對丘人傑家給出這樣的懲罰,便是要讓這些猶豫者、投機者、野心家,掂量掂量分量。
朝廷也通過這種方式,擺明了態度、劃出了最嚴厲的底線。
朝廷通過實例,告訴這些人,若是做了不利於大宋的選擇,後果很嚴重,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嚴重。
真別說,就丘人傑一案,朝廷的處置,真起到了顯著的連鎖效應。
孟廣春一直還挺順利的滲透、收買計劃,居然嚴重受阻!
分析出上述的原因後,這位數典忘祖的大諜報頭子,氣得暴跳如雷!
當更多的情報傳來,讓他知道,這回李雲絕在其中,又起了不小的作用後,孟廣春竟“哇”的一聲,一口老血噴出來,真是被氣得吐血了!
看到眼前白沙地上,觸目驚心的猩紅鮮血,孟廣春變得更加憤怒。
他看着血印,顫聲說道:
“姓李的,再不找機會弄死你,遲早我被你氣死!”
“要是不小心死在你前頭,那可大大地不好了!”
陸玄章,大宋滅妖人行會二劍會員,人號“金土仙童”,因爲幾次喫虧,所以喜聞樂見地圍觀了丘人傑打上星上屋之事。
當那事塵埃落定,陸玄章也鄙視咒罵丘人傑,說他是賣國賊,人人得而誅之。
不過,當夜深人靜,冷靜思考,陸玄章竟忽然受到丘人傑當時上門羅織罪名的啓發:
“咦?星上屋這個冒領伏魔司之名、違規兼職經營,真可以做做文章啊!”
這想法,讓陸玄章很興奮,翻來覆去的,搞得一夜都沒睡着。
發現自己失眠,他更興奮了,因爲他有個經驗:
凡是一想就興奮的事,往往便對、便能做!
但有了前兩回不太愉快的經歷,陸玄章這次沒輕舉妄動,決定還是先去觀察觀察再說。
結果,走到惠和坊的星上屋附近,他卻看到,有穿着伏魔將軍府官服的人,正在往星上屋大門左邊的牆上,釘一塊牌子。
等辦事差官挪開點身子,露出牌子上的內容,陸玄章趕忙揉揉眼睛,往牌子上看,便看見這塊豎放的黑漆牌子上,正用黃燦燦的金漆寫着一列字:
“大宋伏魔將軍府特許商辦處。”
陸玄章的臉頓時紅了!
不是害羞的紅,而是火辣辣的,跟被人“啪嚓”一下當衆扇了個大耳光一樣。
他真是又驚又惱!
驚惱之餘,他還很是羨慕。
他很懂行,星上屋門口這塊金光閃閃的牌子,可比他們行會頒發的什麼協同之章,含金量高多了。
據他所知,全大宋境內,眼前這塊牌子,恐怕也是獨一份的吧。
如果說,以前是潛規則,現在眼前這一幕,是第一次明示了吧?
而這獨一份、第一次,落在了李雲絕星上屋的頭上了!
陸玄章的臉上,不由得紅一陣、白一陣,臉皮火辣辣地燒着;
就這情況,還舉報個啥?走吧!
於是陸玄章悄悄地走了,離開的背影,蕭索而落寞。
不過他也沒走太遠,這附近太繁華了,便找了家酒樓,叫“鐵屑樓酒店”的,點了一堆酒菜,胡吃海喝。
這是陸玄章這位年輕新秀,排解憂愁的個性方式。
一說到喫喝,哪怕憂愁之中,陸玄章也顯得從容,除了尋常的大菜,比如旋炙豬皮肉、滴酥水晶膾等等,他也點了夏日當季的小喫,比如荔枝膏、水晶皁兒、麻腐雞皮、細料餶飿兒、香煎野狐肉。
他這點法,一看就是老饕,是懂行的,還頗得了店小二的幾聲恭維呢。
點完喫食,至於酒嘛,作爲大宋官方欽點的七十二家正店之一,鐵屑樓酒店,自然有自家釀製的獨門名酒。
如同豐樂樓的名酒是“眉壽”、遇仙樓的叫“玉液”、仁和樓的叫“瓊漿”、高陽店的叫“流霞”,這鐵屑樓的鎮店名酒,叫“瑤醽”,第二個字有點難寫,音則如同“靈”,在這東城鬧市一帶,也是非常的有名。
所以陸玄章到了鐵屑樓,想都不用想,直接呼喚店小二,上了一小壇瑤醽美酒。
真別說,陸玄章這排解憂愁的法子,還真有效,喫着喝着,他漸漸便想通了。
“咱男子漢大丈夫,心眼兒要大,心胸要寬。”
“是真好男兒,便不須糾結過往,要往前看,如此便能海闊天空、心胸暢快——”
正心胸暢快地想着,先前幫他點菜的鐵屑樓店夥計,跑過來看着一桌子空盤空碗,討好地問道:
“陸官人,您喫完了?”
“喫完了!”陸玄章神清氣爽,回答得很是響亮。
“得嘞!那小店承蒙陸官人,盛惠八兩紋銀。”店夥計滿臉堆笑地說道。
“啥?!”剛剛心胸開闊的陸玄章,一下子蹦起來!
“什麼玩意兒?我聽錯了嗎?喫這一頓就要八兩紋銀?是你說錯了還是小爺我聽錯了?我吃了這麼多嗎?”
陸玄章簡直不敢相信。
“是啊。”店夥計依舊滿臉堆笑,“陸官人,甭說您了,小的也驚奇呢。”
“先前點菜時,小的還擋着您點呢,說點多了、點多了,可陸官人您,還罵了我呢……”
說到這裏,店夥計已是一臉委屈的樣子。
“呃,好像是這樣……”
“呼!”
陸玄章全想起來了,忍不住以手扶額,長呼了一口氣。
想了想他道:
“哎,不怪你。”
“便是沒想到啊,一不留神,點這麼多好菜。”
“看來這次,小爺我心情真是太不好,才喫喝了這麼多錢啊。”
一想到剛剛一頓酒菜,便吃了八兩紋銀,陸玄章剛剛開闊的心胸、剛剛爽朗的心情,一下子又陰雲密佈了。
現在他這心情啊,就跟浸飽了水的麻繩一樣,沉甸甸的。
他跟着店夥計,去櫃檯用剪子剪銀子、稱分量時,心裏還想着:
“不是我心眼小、易着惱,實在是東京城物價漲得快、消費變太高。”
“看來啊,以後咱得換個法子排解苦悶了,最好不花錢——”
“咦?郊外縱馬飛奔如何?”
“好主意好主意!”
“那縱馬狂奔、迎風呼喝,當一吐心中悶氣、消除胸中塊壘了吧!”
大約七八天後,星上屋衆人,在魚樂淵邊的魚樂亭中閒聊消暑。
今天呂錦浪也來了。
聊着聊着,呂錦浪忽然想起一事,說道:
“各位,聽說了沒?那個曾跟咱星上屋找茬的姓陸的,叫陸玄章吧,前日在東郊深草之丘,縱馬狂奔,竟是不小心馬失前蹄,摔下馬來,砸斷腿了,聽說,花了不少錢治傷呢。”
“哈?深草之丘?”碧芽兒立即道,“深草之丘我知道啊,以前經常去呢。”
“我跟你們說,那片地兒看着平坦,但雜草叢生,深過膝蓋呢。”
“你們聽聽名字,‘深草之丘’,就說明草很高,裏面有什麼溝溝坎坎,很難發現看到的。”
“這傢伙怎麼跑去那裏跑馬了呢?難道腦子不好使嗎?”
“誒,碧芽兒妹妹,你別這麼說。”李雲絕一本正經道,“畢竟他還是咱的金主呢,都留點口德吧。”
“哎,錦浪兄不提我還沒想起來,咱的陸金主,怎麼好久沒來找茬了?說真的,我還怪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