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座中竺子清,見李雲絕確實很想略過這個話題,便開口微笑道,
“白公子大才,誦出錦句麗詞,不僅讓蘭妹面上生光,也爲浮丘山川增色。”
“這樣,作爲她的兄長,我便爲白公子寫一首,以爲回禮。”
“好!願聽竺兄玉音。”白靈生一合折扇,溫潤笑道。
“待我想想……有了。”
便聽竺子清清聲吟道:
“百尺巖頭敬日華,晚鐘餘響思悠然。
岸邊酌酒和清露,石上題詩染翠煙。
猿鶴泉聲千澗合,芙蓉秋色萬山連。
清風似欲吹人起,去逐騎鯨汗漫仙。”
“好!好詩!”白靈生擊扇讚道,“此詩正合我心中之志!”
“人間紛爭,太過繁雜,也甚無味。”
“真想拋開一切,跨長鯨而浮滄海,從此只作逍遙遊。”
此言一出,座中之人,雖然仍是讚歎,不過表情卻有些微妙。
這一次,李雲絕沒看出這樣的微表情,畢竟浮丘山諸妖,都知道白靈生的真實身份,絕不敢泄漏。
其實他們也鬧不明白,以白靈生尊貴超脫的身份,爲什麼要跟這個人族少年,折節相交。
在他們眼裏,少年的兩個手下,反而要厲害得多,一個似仙靈,一個似妖仙,不比一個人族遊俠值得重視得多?
偏偏白靈生對少年十分推崇,那兩個手下,也好像被人下了迷藥一樣,居然把一個不如自己的凡夫俗子,尊作頂頭上司一樣。
浮丘山羣妖的疑慮,還不止於此。
別看他們從相見、到飲宴,都表現得無比禮貌熱情,但實際上,這針對誰?
針對的是白靈生啊!
所有的熱情與禮貌,都是給白靈生的!
對李雲絕三位的熱情與禮貌,不過是附帶的,不過是看在白靈生的面子上而已。
別說白靈生是萬妖城蛟王的好兄弟了,其自身也是白狐族出身,古老悠遠,尊貴超然,光是這個,便足以贏得天下妖靈的敬意了。
更別說,白靈生自己的魅力,簡直無以復加,這不,已經引起白櫻香的明戀,至於劉瑞丹、蘭雙蕊是不是暗戀,這個,也幾乎不算個問題……
所以,要是較真,這表面的熱情推崇,真的不是給李雲絕的。
其實浮丘山五妖友,對李雲絕能不能真正解決他們的麻煩和困厄,十分沒信心,甚至已經認定,“不能”。
他們覺得,也許,白靈生有其他的考慮吧,說不定,是要拿這幾個外鄉人,當誘餌呢……
但就算這樣,還是那句話,白靈生的面子一定要給,他先前特地囑咐過,不能泄漏他的身份,那就一定不能。
於是,剛纔衆人微微色變之後,立馬便覺得不對了。
座中人,尤其是白櫻香,很細心,生怕衆人一瞬間的微妙表情變化,被李雲絕三人發現,便連忙笑道:
“竺兄果然才氣內蘊,氣自高華,這首詩寫得清逸出塵呢。”
“白兄已爲蘭妹寫過,這樣小妹不才,便幫白兄回了這個禮吧。”
“哦?哈哈,你要寫我?”竺子清笑着,顯得挺開心。
只聽白櫻香柔聲吟道:
“筍穿苔砌到書房,愛護成竿過壁長。
秀色不須承雨露,高標應解避風霜。
瀟湘自此渾無夢,枕簟相親倍覺涼。
謾對短檠憐瘦影,渭川千畝亦俱荒。”
“好詩!”衆人又是一齊喝彩。
白靈生燦爛笑道:
“白妹,此詩甚妙。”
“竹不俗,只是詠竹詩多了,易俗。”
“白妹此詩,摹畫愛護之情,不僅脫俗,還應了景,看來平日竺兄,對你們也是多加照顧啊。”
白靈生這樣的讚語,比什麼都好,白櫻香紅着臉,訥訥說了句:
“白兄不嫌小妹回禮粗陋便好。”
此後她雙眸瑩瑩閃亮,激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氣氛略顯微妙,還有些曖昧,其實並不適合在這種招待遠方來客的宴席上。
梅達翁人老成精——他確實是古梅成精——便哪有看不出來的?他便笑道:
“看來,還是老漢不引詩情,你們熱熱鬧鬧到現在,獨留梅翁冷清,都沒人詠梅。”
“我來!”李雲絕也是果酒喝多了,酒氣上頭,一聽便衝動叫道,“我來寫!”
梅達翁頓時欣然:
“好,好!多謝貴客,老夫古梅成精,有勞了。”
說話時,他朝李雲絕做了個請的手勢。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李雲絕。
這時不僅座中之人,連奔走服侍的丫鬟小廝,也一起看向李雲絕——
畢竟這是今晚的外來之人,第一次展露詩才呢。
“等我想想……我、我……”
於是,浮丘山諸妖,不僅今晚第一次看到外人主動請纓,還第一次看到,有人真作不出詩來。
什麼叫“一時語塞”?
李雲絕現在就是!
剛纔還好像有不少頭緒靈感,結果真要作詩時,卻頭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現在李雲絕滿腦子只有一句話:
“喝酒真誤事啊!”
氣氛尷尬。
都讓人不知道怎麼化解。
一心照顧白靈生面子的浮丘山五妖友,其實比李雲絕還尷尬。
他們腦筋急速飛轉,要想辦法化解尷尬,否則,白靈生會好尷尬吧?
就在這時,忽聽雲月兮開口,清泠泠說道:
“咱家東主,故意不說,又在考我姐妹了。”
“好吧,那月兮便不才,急就一首詠梅詩吧。”
“好!好!”正沒頭蒼蠅一樣的衆人,趕忙轟然叫好,還使勁鼓掌。
等掌聲消散,雲月兮長身而立,對着今夜的月色花光,泠然吟道:
“碧瓦籠晴煙霧繞,
藐姑之仙下縹緲。
風清月白無人見,
洗妝自趁霜鍾曉。”
“好詩!”
這一回,席上衆人,真心叫好。
碧芽兒這會兒,也不甘人後,尤其事涉心上人的顏面,自然爭先恐後,便在衆人叫好聲還沒停歇時,就站起來,叫道:
“雲絕哥哥考校我,我也有啦,大家聽我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