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的不能怪他們。
他們都是對的,沒人做錯什麼。
如果要說錯,只能是李雲絕這傢伙錯了。
誰叫他膽大妄爲、腦回路清奇、不按套路出牌呢……
星上屋一衆夥計,也肯定有錯,誰叫他們也天不怕地不怕、對李雲絕簡直盲信呢。
再說蒲亢,被這一路驚嚇,他始終提心吊膽,偶爾還魂不附體。
就算他身邊,精兵環繞,也很沒有安全感。
正行間,他忽然看見,土路前面不遠處,有一行人的身影,漸漸從草木煙塵中浮現出來,數一數,正好有六人。
“沒這麼巧的吧?”
蒲亢心裏嘀咕,連忙催隊伍加快腳步,往前面猛趕。
又往前追近了一些,蒲亢仔細一看,便發現那一行六人,不正是以雲山爲首的六高人?
這一刻,蒲亢真像走丟了的孩子,重新看見爹孃一樣,一瞬間差點痛哭流涕!
他連忙大聲吆喝,分開隊伍,揚鞭催馬,衝向了李雲絕一行人。
還沒等衝到近前,他就已經勒住了馬,跳下馬來,屁滾尿流地跑向李雲絕幾人。
一邊跑他還一邊大叫:
“雲山大人!雲山大人!等等我等等我!”
那悽惶叫喊的模樣,還真像重見爹孃的走失小孩兒。
李雲絕等人,聽到身後動靜,早已站住,轉身看着一路衝近的蒲亢。
等蒲亢跑到跟前,李雲絕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
這種“不易察覺”,還是恰到好處地讓蒲亢察覺到了。
於是蒲亢更惶恐、更急迫,也不客套了,連搓着手叫道:
“雲山大人,救命啊!”
“咱這一路盡遇着鬼怪了,到處是哇!”
“雲山大人,快帶您的手下高人一起,跟咱一道走吧!”
“沒有你們真不行!”
“媽呀!可嚇死我了!”
這蒲亢,真是草包,要求人,也不知掩飾,一開始就把底全露了。
這種情況,一般來說是很不利的,底牌全被對方看光,決定權就完全交予對方,只要對方不願意,隨便找個理由,就搪塞掉了,你還完全沒辦法。
正常來說,這時候應該雲山霧罩,巧妙措辭,一定要掩飾自己的“非他不行”,並且儘量把這件事,說成雙贏。
比如蒲亢完全可以裝腔作勢,跟李雲絕說,現在這一路很不太平,先前遇到好多好可怕的鬼怪,所幸他們人多,全打退了;
看李雲絕幾人雖然厲害,但畢竟人少,要不,雙方就一起同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這麼一說,不卑不亢,還能讓對方覺得,好像是自己佔了蒲亢的便宜,還不趕緊答應?
結果,蒲亢一上來,就底牌全露、醜態百出,那李雲絕要是壞一點,提點條件,那還不是將他隨便拿捏?
這會兒黑齒等護衛軍將佐們,擔心貴人關係戶的安危,也都追了過來。
蒲亢剛纔一番話,因爲驚恐,說得聲嘶力竭,全被黑齒等人聽到了。
他們的感受,和之前李雲絕驚人的雷同:
“蒲亢這廝,莫不是個傻子吧?”
這夥人,本來興頭頭跟隨蛟王大人立國,心中無數野望;
現在一看蒲亢這鳥樣,再想想他所自何來,黑齒這些妖國中下層將佐,一時間竟心生悲涼……
原本堅固的信心,竟然在這一瞬間,動搖了。
李雲絕察言觀色,竟對黑齒等人此刻的心理狀態,猜了個大不離。
“嘿嘿!動搖國本了啊。”
心裏幸災樂禍,但表面,他卻無比高冷。
面對底褲都露出來的蒲亢,他也不使壞,只是顯得無比冷傲,一臉沉思的模樣,也不接蒲亢的茬,顯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真別說,蒲亢這小子,最近來了廣磨城,看所有人都捧自己的臭腳,就蹬鼻子上臉,渾不把黑齒這些廣磨城的軍政官員,放在眼裏。
但現在,李雲絕對他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愛理不理,蒲亢反而不敢有絲毫的不滿;
他反而顛倒過來,對李雲絕一臉諂媚,就如之前廣磨城官員對他那樣。
李雲絕一臉冷淡,沉默了片刻,纔在蒲亢的患得患失中,開了口:
“這個,不太方便。”
措辭相當生硬。
也不說任何理由。
連編都不想編。
他越這樣,蒲亢卻反而還越纏上了。
從之前的努力求助,變成了非他們不可!
他還轉頭衝黑齒等人大喝,讓他們一起跪!
看他這副模樣,黑齒等人,心裏既覺得痛快,又很不是滋味。
等到蒲亢扭臉大吼,讓他們一起跪時,這心裏的滋味,都沒法形容了。
好在,這位“雲山高人”,似乎還是被蒲亢字面意思“不要臉”的誠意,給打動了。
他終究沒讓這些人跪,搶在蒲亢跪之前,答應了。
蒲亢大喜!
尤其看到,雲山高人答應得不情不願,他內心的喜悅,就更加蓬勃旺盛了。
也不知道他這種,究竟是種什麼樣的心理……
這會兒,離下一個落腳點,紅土鎮,還有七八里路程。
現在日頭已經偏西,陽光不再刺眼,日輪也能直視,看到它漸漸變暗變紅。
漫長的一天,正在向黃昏滑去……
七八里的路程,對於車隊來說,不算太遠,要是能按正常的速度趕路,肯定能在天黑前趕到紅土鎮。
那時就能在那片事先聯絡預留的營地,安頓下來。
這也符合之前,以黑齒爲主制定出來的計劃行程。
所以說這位廣磨城的將領,其實是很有才的,能做到這一點,已經不容易,他把遇到蠻族山匪伏擊的變數,都算進去了,才能這麼掐準時間,不早不晚,剛剛好。
只可惜,他再有才,還是沒能算到另一個變數……
這不,當李雲絕一行人加入沒多久,在整支隊伍通過一處荒僻谷地時,意料之外的變數,終於正式來了!
只見數不清的白骨骷髏,忽然從荒谷泥土中掙出,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
它們眼窩裏閃着熒熒的鬼火,不僅兇狠,還很陰森。
它們手裏揮舞的兵器,鏽跡斑斑,偏偏還很堅硬,跟妖軍兵器對撞時,並不折斷,還打得有來有回。
白骨骷髏中,還有不少猛獸的屍骸,全都跟活過來似的,朝妖軍迅猛衝擊,真個是張牙舞爪,白骨森森地追着妖軍跑。
要說真是尋常伏兵也就罷了,黃昏中,忽然被這麼一羣骷髏鬼物攻擊,哪怕是黑齒這樣的悍將,也驚出一身冷汗!
那蒲亢,早就尿褲子了!
本來蒲亢再平庸,也不至於這麼快尿褲子,實在是,就在他咫尺之遙,在一輛運貨馬車的底下地上,忽然有一個骨靈從地底鑽出,便驚動了拉車的兩匹黃馬。
這兩匹黃馬,跟見了鬼似的——事實上就是見了鬼——立馬驚得嘶溜溜一聲長長的叫喚,不約而同,原地騰起身子,兩條前腿在空中不斷刨動。
這還不算。
被驚得本能看過去的蒲亢,還發現,居然那邊地底下,突然又鑽出兩匹白骨馬,揚起白骨嶙峋的蹄子,兇狠地朝兩匹被驚嚇的黃馬踢去!
那一瞬間,蒲亢等妖軍兵將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已經清晰地感受到白骨馬的意圖——
它倆要取代活馬,把這車財寶拉走!
幸虧,那些被黑齒安排在內圈,保護馬車更保護蒲亢的妖兵,真個悍勇精銳,一旦察覺到白骨馬的意圖,他們拋下內心的恐懼,揮舞兵器,英勇無比地衝上去,猛烈攻擊骨靈和白骨馬。
他們一較真,突然冒出的三個骨靈人馬,全都被砸成碎片,魂飛魄散。
其實,這場局部的小戰鬥,反映了某種真相:
骨靈看着嚇人,但其實,戰鬥力很弱。
都能從核心圈冒出來了,如此出其不意,卻幾乎沒取得任何戰果,最後盤點,只讓蒲亢尿了褲子而已。
所以這場骨靈圍攻,也只是場面嚇人;
妖軍真要冷靜下來觀察,就會發現,這些骨靈攻擊者的數量,其實並不太多。
畢竟不是任何地方,都有很多屍骨的。
骨靈們的戰鬥力,也遠不比生前,一對一的話,根本不是精銳妖軍的對手。
這也非常合理。
否則這片南疆的主人,都該是能召喚亡靈的巫師了,而不是現在的妖族。
但關鍵是,這些亡靈攻擊者,架勢實在太嚇人了,出現也很突然,樣子也很恐怖,甚至讓許多妖兵產生錯覺,覺得還挺明朗的天色,都好像變黑了、黑夜已經提前降臨了!
所以剛剛接戰時,妖兵們都懵了,只能按着本能,勉強抵擋。
不用多會兒,他們便會發現,這些骨靈,根本沒什麼,遠不是自己的對手;
到那時,張牙舞爪的骨靈們,便會在廣磨城妖軍真正強悍的攻擊下,粉身碎骨,全軍覆滅。
這是戰局的真相。
只可惜,廣磨城的妖兵們,已經來不及看到這個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