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霧籠罩,剛纔還興奮着的銀毫碧眼貓,這時神情迅速冷卻下來。
它也是靈物,已經察覺出不對,剎那之間,它渾身的雪白毫毛都豎了起來,那碧藍的眼眸穿透迷霧,死死地盯住白霧飄起的水面。
冰瀧兒也察覺不對了。
她其實比靈覺很強的碧眼貓,更先察覺。
龍族特有的靈力,已經在她龍脈中,飛速運轉起來。
並沒能讓她有足夠的準備時間,便見從她釣鉤處,忽聽得“嘩啦”一聲水響,一個形容醜陋、頭型很像駝峯的兇惡武士,已手持三尺鋼叉,破水而出,朝冰瀧兒迅猛刺來!
“巡海夜叉!”
冰瀧兒第一眼就認出刺客的來歷。
“內陸汴河,怎麼會有巡海夜叉?”
冰瀧兒十分疑惑。
不過這時,也容不得她細想。
她立即一聲龍吟,手一揮,面前汴河中,便凸起一排水幕,很快凝結成冰,形成一面臨時的冰牆,阻擋在巡海夜叉飛撲的路線上。
夜叉攻勢一滯。
冰牆並擋不住他,很快被他的三尺鋼叉擊碎,但藉着這個短暫的延遲機會,冰瀧兒手中,已經擎出一根銀光閃閃的冰晶法杖。
她揮舞法杖作法,頓時有無數的冰棱雪雹,呼嘯着打向巡海夜叉。
冰瀧兒口中又響起低低的吟唱,其音節婉轉,意味渺遠,正是一曲“水府天歌”。
隨着歌唱旋律音節的進行,眼前的汴河水中,忽然崛起了十來個冰晶甲士,神情威武,手持冰刀霜劍,衝向了巡海夜叉。
不過巡海夜叉怡然不懼。
他冷笑一聲,手中的鋼叉,忽然閃耀起攝人心魂的湛藍光芒,彷彿茫茫大海滔天而下;
緊接着他將藍芒鋼叉,望空一拋,鋼叉便像一條湛藍的冰龍,迴旋飛舞,帶着風雷之音。
片刻間,旋舞的鋼叉,就將冰瀧兒臨時凝結的冰晶甲士,全部打碎,崩潰在汴河水中,消失不見。
不過,雖然巡海夜叉見招拆招,把冰瀧兒召喚的“水軍”打碎,但也耗費了點功夫。
就這點功夫,已足夠冰瀧兒跳下汴河,在河面迴旋遊走。
她不停地召喚出更多的水軍甲士,甚至還有些水龍冰蛇,一個個兇狠迅疾地撲向巡海夜叉,阻擋他追殺的腳步。
冰瀧兒如此周旋,顯得很堅韌,完全不同於平時呆龍女的表現。
不過,如果李雲絕在這裏,便不會覺得奇怪。
這麼多時的相處,他已經很瞭解這個七龍女。
別看她看起來呆,其實呆外慧中,內心堅韌,不是那麼容易認輸的人呢。
但這位巡海夜叉刺客,卻似乎根本不知道這一點。
他看自己沒一擊得手,已經很奇怪,心說道:
“奇怪,不對啊,濟洪大人當時說的可不是這樣。”
“他不是說,我淮艮,乃巡海夜叉中的佼佼者;他這七龍妹,從小呆愣木訥,沒什麼本事,肯定擋不住我一擊的,她根本反應不過來的。”
“怎麼剛纔,她不僅反應過來了,還能與我這般周旋?”
“怎麼回事啊?”
“按說濟洪大人英明神武,否則也不會做成功這麼大的一件事,所以不至於在七龍女這事上,看走眼啊?”
“怎麼回事?太奇怪了!”
其實在巡海夜叉淮艮行前,無論是他、還是委派刺殺任務的二龍子濟洪,都覺得,這回讓淮艮前來刺殺冰瀧兒,屬於小題大做了。
如果不是二龍子濟洪,爲了確保萬無一失,或者說,冰瀧兒沒了,對他的大業,很重要,他都不會派巡海夜叉中的佼佼者淮艮來。
所以淮艮這時候心中的落差感,就很強烈了。
不過,即使出乎意料,他也根本不慌。
他依舊信心十足,畢竟他是同儕當中的頂尖武者,身經百戰,手上沾染了無數鮮血的,既有本土的水族,又有南方的海妖、北方的惡魔。
現在要搞定一個於戰陣而言、還是雛兒的女娃,不說手到擒來,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最多,多花點時間而已。
於是淮艮依舊信心十足,揮舞着藍芒鋼叉,踏水踢波,藉着冰霧的掩護,滿場追殺冰瀧兒。
確實不過片刻之間,他便擊碎了阻攔的冰晶靈物,接近了冰瀧兒。
眼看鋒利的鋼叉,便快趕上冰瀧兒的後心。
沒想到,這時候,淮艮卻忽然聽到一聲輕微的水響。
也只有他這樣的巡海夜叉,才能在滿場水聲中,聽出這聲輕微水響的不同。
百戰形成的戰鬥本能和驚人直覺,讓淮艮陡然而驚!
於是,他看到他在這世上,能看到的最後一幕:
一個冷酷英俊的男子,白袍金帶,破水而出,手中挺一杆銀槍,白龍虛影環繞,帶着風雷龍吟之聲,刺向了他這邊。
淮艮,東海巡海夜叉中的一流強者,竟根本躲不過這一槍!
他眼睜睜看着自己,被銀槍扎入胸膛,血迸、氣絕。
當他的屍體,倒在汴河水波中時,來人一揮銀槍,那銀槍周身環繞的白龍虛影,便撲上了淮艮的屍身。
龍影與屍身合體的那一刻,淮艮整個屍體,忽然間崩碎成無數血色的冰塊,轉而衝入了汴河水中,消融於無形。
來人自是雪浪城主、雪龍將凜輝。
這是整個東海龍域中,幾乎唯一對冰瀧兒尊重、友好的人。
看着這麼一個人出現,還幫自己殺了刺客,冰瀧兒的表情,卻並沒有因此變得有多生動。
她依舊錶情淡淡,看着凜輝道:
“你來了?”
“嗯,我來了。”
凜輝的回答,同樣簡潔。
“怎麼回事?”冰瀧兒微微皺眉。
“別處說說?”凜輝道。
“好。”冰瀧兒道。
好字的餘音,猶然迴旋水面,冰瀧兒已然一斂裙裾,跟在凜輝身後,隨他沒入了汴河之中。
寒涼的白霧,悠悠消散。
河岸上,只剩下一隻白毛碧眼的貓咪,看着漁具,守着漁具。
雖然主人已經不在,只剩下一隻貓,但附近那些釣魚的爺叔,卻沒一個人,過來順手牽羊、渾水摸魚。
因爲,他們知道,剛剛在奇異白霧中消失不見的女娃,別看愣愣呆呆,不像很聰明的樣子,但她卻是最近在東京汴梁中、名聲鵲起的星上屋七人衆之一。
自從知道了她的背景,或者更確切地說,自從星上屋東主李雲絕,近來創下舉世皆知的偌大名頭,這附近的老百姓,便開始把七龍女的呆愣,理解成大智若愚、胸有溝壑、城府深不可測。
所以,誰敢趁她不在,偷她的魚?不想活了?
這天直到中午,冰瀧兒纔回來。
一回來,她沒去喫飯,而是找上李雲絕,就在中間庭院的魚樂淵邊,跟他敘說上午剛得知的訊息。
這一次,冰瀧兒一反以前呆愣凝滯的狀態,暢快而簡潔地說明了情況。
李雲絕越聽,神情越凝重。
原來,冰瀧兒說,她的老家、東海澄光海淵的龍宮之中,不久前竟發生了政變!
她的二哥、也就是二龍子濟洪,爲了搶班奪權,殺死了龍太子,囚禁了親爹親孃,也就是龍王敖淵夫婦,將他們囚禁在極東之海的“彌遠冰淵”。
解決了這兩個最大的難題,濟洪又放逐了其他兄弟姐妹,其中包括傲慢嬌蠻的三龍女玄霞兒。
濟洪將他們,同樣放逐於彌遠冰淵。
東海龍王敖淵的七個親生子女,只有冰瀧兒因爲機緣巧合,流落在外,這才逃過了一劫。
“真是喪心病狂!”
李雲絕越聽越心驚,忍不住如此評價。
他看着龍女,同情地道:
“冰瀧兒,你也算因禍得福、逃過一劫。”
“嗯,是啊,我逃過了一劫……只是……我、我很害怕啊……”
慣來神容平淡的冰瀧兒,這一次,卻是有些動容地說了些情緒強烈點的話。
“你很害怕,這很自然,因爲……嗯?”李雲絕忽然心裏一動,看向少女,“冰瀧兒,是不是已經發生了什麼事?”
“是……”
冰瀧兒臉色有點發白,欲言又止一番,才道:
“這、這些……是早上凜輝來,告訴我的。”
“早上我還碰到了刺客,釣到十七條魚時,有個巡海夜叉,想來刺殺我。”
“幸虧凜輝將軍及時趕到,我纔沒事的。”
“凜輝認出來,刺殺我的巡海夜叉,叫淮艮,已經投靠了二哥。”
“二哥他、他……派人來追殺我了。”
說到這裏時,冰瀧兒的聲音有些發抖。
李雲絕察覺到,若有所思地問道:
“你是害怕,被濟洪追殺?”
“不、不是……”冰瀧兒臉色蒼白道,“我不怕刺殺,他們其實打不過我……”
“我怕的是,凜輝跟我說,現在東海出了亂臣賊子,整日倒行逆施,人心惶惶,恐怕東海龍族的萬年基業,就要毀在二哥的手上了。”
“他說,他們雪浪城,已經偵察到,南海的海妖之國,北海的惡魔之國,都蠢蠢欲動,要趁東海龍族內亂之際,南北夾擊,一舉滅亡東海龍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