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佝僂着背的老人整個一僵,隨即飛快擡起頭,她才發現公公短短二十幾天老了那許多。
“箐兒!”一聲不可置信的大吼!
顧箐笑着點了點頭。
——她公公嗓門依然洪亮!
接着屋子裏便傳來一陣乒呤乓啷,然後一個小身影撩開簾子便站在屋門口瞧她,也不說話,直愣愣的盯着她。
“仁兒,不認識嫂嫂了?”
聽到她說話,就見那小身影猛地朝她衝了過來。
一把抱着她的腿就開始嚎,直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顧箐也難受,她拍拍屁股走了,要是誰也不告訴還好,偏偏她不會寫字,無奈拉了他幫忙,那時就知道仁兒一定會捱打捱罵。
但當時她是真的一點別的辦法都沒有了。
只能寄希望於他還小,爹爹下不了手。
但終歸是她這個做嫂嫂的對不住他。
顧箐摸着他的小腦袋,輕輕揉了揉,這傢伙這次倒沒躲,“仁兒,是嫂嫂不好。我們小仁兒受苦了。”話音剛落她就知道完蛋了,這孩子哭的更大聲了。
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顧箐一臉爲難的看了看公公,發現公公竟也在偷摸擦眼角。
……娘啊!
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她錯了還不行嗎?她也好想哭啊……嗚……
還好她公公看出了她在強撐,大手一揮,大眼睛瞪着自己小兒子。
“行了,哭什麼哭?沒看到到你嫂嫂累了嗎?快去燒水,再熱點粥!”好像剛剛擦眼淚的不是自己。
轉頭又輕聲細語,“箐兒啊,累壞了吧!快去歇息歇息,喫點東西。”
變臉之神速,看得顧箐目瞪口呆。
顧箐確實累狠了,雙腿像灌了鉛。一番洗漱後,又喝了點粥,才覺得自己緩過來了些力氣。
她得交代自己這段時間乾的事了。
“爹,對不起,……”接下來把從那日如何走的,走的什麼路線,又是如何找到的鬼醫,除了隱瞞了鬼醫的功法,其他的都如實交代了。
“爹,箐兒無用,沒有求得鬼醫醫治相公。”說完便一臉愧疚得低下了頭。
楚山雖心有遺憾,但這段時間他從蘇大夫那也打聽了許多鬼醫的事情,知道她爲了衍兒已然拼盡全力。
“你平安回來就好,平安回來就好!其他的不強求了,都是命數。”
就連一旁的楚博仁都一直猛點頭。
嫂嫂平安回來就好,嫂嫂已經盡力了。
她已經做了這世上所有女子都做不到的事。
哥哥說嫂嫂不顧自己名聲,不顧自己性命如此待他,待楚家,讓他將來一定要一生待顧家,待顧箐爲恩人。
且讓他發了誓。
其實不用哥哥特意交代,從嫂嫂爲了哥哥踏出家門那一刻,他就已經發了誓。
楚山又問了些她路上的經歷,一個勁兒直言受苦了,爲了衍兒受苦了。
楚博仁則去陪着自己哥哥,他哥最近身體愈發差了,他得陪着才放心。
顧箐應付完了公公就去了楚博衍屋子。
她得看一眼他,要不然總覺得心裏一塊石頭落不了地。
楚博仁見嫂嫂進來,自覺退出了屋子。
顧箐站在楚博衍牀邊突然就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說話。
她還想着他那天紅着眼角的樣子,那時候比現在可精神多了。
現在,他就像油盡燈枯的遲暮老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撒手人寰。
或許是因爲太累了,她站着覺得有些往前栽跟頭的感覺。
忙蹲下身子伏在牀邊,輕輕開口,“楚博衍,我回來了。”
她瘦了,臉上也被凍傷了,起了皮,嚴重的地方裂了口,彼時那一雙清冽黑亮的眼睛裏總是張揚四溢,現在卻盛着滿滿當當的疲憊。
他突然就哽住了喉嚨,明明博仁說她回來時,他只覺得像是終於了卻了一樁心願般的釋然。
許久他才啞着嗓子說道:“回來就好!”
顧箐見他說話,頓時臉上掛滿了笑意,“楚博衍,我……”
“顧箐……”楚博衍打斷她。
“謝你爲我四處奔走,也謝謝你爲我做的一切。和離書我已經寫好交給了仁兒保管,這是我……唯一能爲你做的。楚家對不起你,我楚博衍……這輩子欠你的,下輩子還吧!拿了和離書,將來找一個對你好的人,重新開始!”
顧箐笑着搖了搖頭,“楚博衍,我可是給你沖喜的娘子,沒有成功,我怎麼會走?”
看她笑得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楚博衍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連日來得擔憂,憤怒,無奈等等奇奇怪怪的情緒統統爆發,他紅着眼眶死盯着她,說着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的話,
“顧箐,你爲什麼不拿着和離書走?你到底在自以爲是些什麼?你走了,我爹定會感念你爲我求藥的恩情,看顧着你的家人,即便是仁兒長大,也定會視你和你家人爲恩人,你不想在竹子村受人白眼,可以重新找一個地方,重新開始,你這麼好以後會有一忠厚老實的良人疼你寵你,爲何一定要熬在我楚家將來做個寡婦?”
他實在是想不通這死女人的腦回路。
他覺得他已經爲她想好了未來所有的路。
他甚至要求仁兒發誓,將來她要過得好,仁兒不許打擾她分毫,若過的不好,定要護她一輩子周全。
可她呢?
看看!看看!
她還在搖頭?
她是傻子嗎?
她除了搖頭她還會幹什麼?
楚博衍的情緒管理徹底離家出走,他氣的用胳膊猛捶了一下牀,冷聲怒罵:“顧箐!你是眼瞎心盲還是蠢笨無知?你看不到我是將死之人嗎?你以爲就憑你悉心照料,我就能恢復如初?還是你以爲你將我滿身髒污清洗乾淨,我就能慢點死?
你看到了嗎?你做的再多,也不過都是無用功!你還不走你到底圖什麼?你圖這輩子都得爲我這個癱子把屎把尿,還是圖我能給你一個寡婦的好頭銜?來,你他孃的告訴告訴我,你到底圖什麼?”
顧箐其實早就頭重腳輕了,他罵她她其實有些聽的淸,有些聽不清。她迷迷糊糊還沒忘了最終要的事。
往前探了探身子,腦袋湊近了楚博衍的耳朵,將正在氣頭上的楚博衍嚇得差點咬到自己得舌頭。
“楚博衍,你別生氣啊,總是你在說,你也聽我說說唄!”
“楚博衍,悄悄地我只告訴你一人。鬼醫給了我功法,說修煉了可以強身健體,對你的傷有好處的,我已經修習好幾日了,覺得身體確實輕了很多。鬼醫說我天賦好,你比我聰明,你肯定比我天賦要好。你一定會好的。”
“楚博衍,鬼醫說你若是個心思不正之人,功法會給許多許多人帶來災難,我會變得像她一樣,害了自己最愛的家人。
可我還是想賭!
賭你跟我一樣想保護好家人,想好好愛他們。”
……
“楚博衍,我將功法背給你了,你聽清了沒有!你學會了嗎?”
“楚博衍,一定要小聲些,隔牆有耳,鬼醫的爹孃就是被人給偷聽到了談話,然後……然後被壞人給害死了。”
“楚博衍,我好害怕。”
“楚博衍,我能信你嗎?”
“楚博衍,仁兒這次將你收拾的很乾淨,明天記得表揚他乖。”
“楚博衍,我好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