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貓有貓道,鼠亦有鼠道,各有各的門路,各有各的消息來源。
皇上欲對顧家下手的意圖,並沒有丞相以爲的那樣消息封鎖的密不透風。
處在權力中心的人,人人心照不宣罷了。
顧家之所以知道,自然是在自家嬌嬌兒被人暗害後才查出來的。
可即便知道仇人是誰,在目前情勢不明朗的情況下,也只能暫且忍耐。
就像現在,太子一臉對顧家大小姐暗戀已久,聽聞佳人遭人暗害心急如焚,馬不停蹄帶太醫前來醫治,希望佳人早日康健。
態度謙遜中帶着不容拒絕,言語間更是道盡一片真心向明月。
眼裏的情深意重看得顧家衆人想把昨日的隔夜飯吐他一臉,面上還得陪着笑。
無媒無聘便上門對自家妹妹滿嘴中意喜愛,這不是想結親,這他媽明擺着是想結仇。
簡直欺人太甚!
顧家三兄弟若不是老大顧生老二顧遇一手一個使了渾身力氣死死按住顧非這個氣紅了眼的熊崽子。只怕他此時已經衝上去將那目中無人的太子殿下一腳踹翻在地。
狗孃養的畜生,敢如此欺辱他的妹妹,要如何才能殺了他?
——這是三兄弟此刻的心聲,也是顧爹的。
只不過他到底乃顧家商會會長,也是顧家一家之主,經歷過大風大浪不計其數,此刻聽聞太子一番虛情假意言辭不敬的話語,滿臉平靜,不怒自威,隨將茶杯輕輕放在桌面上,聲音徐徐道來。
“家女薄柳之姿,謝過太子殿下厚愛,只是她福薄緣淺,當不得殿下如此屈尊降貴。”
老狐狸!
你顧家不願意,當老子樂意娶你個商戶之女爲正妃?
若不是知道了父皇的用意,覺得娶了養在後院當盆花擺着,你顧家的財富能任本殿下予取予求,當真以爲你滿身銅臭味兒的顧家配得上本殿下的身份不成?
太子肖敬心裏暗罵,臉上依然溫溫潤潤,一副情深不受的樣子。
“當得,當得,本宮想讓顧大小姐當本宮的太子妃,她當不得何人當得?”
聽聽,聽聽這說得是人話嗎?
不說三兄弟氣紅了眼,就連顧爹眼裏都陰霾一閃而過。
怕三個兒子衝動,微不可察衝三兄弟的方向搖了搖頭。
太子故意激怒顧家的用意如此明確,語氣更是勢在必得,貿然硬碰硬,只怕正中他下懷。
好在箐兒此刻重傷未愈,皇室即便喫相難看,也不會不顧臉面娶個昏迷不醒的人爲皇妃。
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見顧家父子雖然氣憤,但狀似無可奈何的樣子,太子嘲諷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
擡手執茶盞,茶蓋輕叩幾下杯緣,輕輕吹了吹口氣,抿了抿蓋上茶蓋,對顧家父子的眉眼官司仿若視而不見。
這個時候他想起初聽聞要娶商甲之女時滿臉不忿請求父皇收回旨意時,父皇對他說的話。
現在再看這一家子無計可施的樣子,只覺得顧家大小姐這個七寸果然好用!
明明不合時宜,但確確實實悄悄鬆了口氣。
他的閨女兒若在此刻被太醫診斷有救,賜婚聖旨只怕緊隨其後,到時要救她出火海,唯有一條路可走。
——抗旨不尊!
後果……
顧爹心思轉瞬間不知不覺鬆開了從太醫進門便無意識捏緊的椅子扶手,忙起身將搖搖欲墜的夫人攬住扶着坐好。
緊緊捏了捏她的手心,以示安慰。
武蘭君不是蠢人,雖然心裏在聽到太醫說閨女強弩之末時心痛如絞,眼前已然陣陣發黑,但也知道此時萬萬不能失態,一直強忍着。
丈夫的安慰雖然讓她眼淚如溪,順流而下,但依然堅持着不昏迷過去。
無論如何,她的嬌嬌兒不能嫁入皇室。
就是死……也絕不。
她要等到他們放棄嬌嬌兒的信息。
她要確保她的嬌嬌兒就是死也要乾乾淨淨,絕不被皇室的污穢垢脂沾染到哪怕一絲一毫。
若不是丈夫有使命在身,若不是捨不得幾個孩子,這個鳳國,她真是。
——真是片刻也不想多待。
——噁心至極。
顧爹輕輕拍了拍自家夫人孱弱顫抖的肩,看着一旁衝太子隱晦搖頭的太醫,沉沉開口問道:“太醫診斷結果如何?”
太醫這才衝着太子拱了拱手,回道:“殿下,顧家主,顧小姐的內傷雖有好轉,但已有離魂之象,且時日不少,現下唯好藥材吊氣,日後境況卻是難測!”
話剛落,顧非最先忍不住急急開口詢問:“什麼離魂?箐兒如何會離魂?不會的,不會的!”
他聽明白了太醫的話,不過是拐着彎兒說了跟之前請來的閬中說了一樣的話!
離魂?
是說箐兒已經死了的意思嗎?
不,不會的,他的妹妹如此好的年紀,怎麼會?明明近來臉色已有紅潤之色……
太醫嘆息搖了搖頭,接着開口:“離魂之症,俗稱……活死人。日後幾乎無清醒的可能。”
他心裏暗暗道:這也就是你顧家財大氣粗,把奇珍續命藥材當菜喫,才堪堪吊着口氣兒,身子是被藥材養出氣血了,但魂兒早沒了啊!
跟死了無甚區別!
當然這話此刻不能說,要說也得去想聽這話兒的人跟前去說。
能在宮裏當太醫的人,早練就了一身說話的本事。
要說這太醫確實是有兩把刷子,且醫術遠赴盛名,顧爹之前就想請此人來看診,但聯想到皇室藏污納垢,他猶豫不決間很快知曉箐兒遭難跟皇室有關,這才作罷。
此刻屋內顧家衆人皆被‘活死人’三個字嚇住而哀悖不已!
唯獨太子緊促眉頭,一臉陰鬱。
這個消息父皇想來不甚滿意。
看來對付顧家要另行他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