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箐一早看了哥哥們練武還好心情的給大哥和二哥畫了畫交給丫鬟紅豆。
用過午膳,她提着裙襬蹦蹦跳跳心情極好的叩響了楚薄衍的房門。
房門打開,顧箐發現幾日不見,楚薄衍竟瘦了許多。
往日貼合無縫的面具都覺得裏面空了些,那雙墨黑的眸子血絲蔓延。
裏面有掩蓋不住的疲憊。
渾身的氣息更是比前幾日更孤寂,更清冷。
顧箐凝眉。
他看起來很不好。
“楚先生,能聊聊嗎?”
楚薄衍不知道她又想幹什麼。但一想到她一貫作風,他微微頷首,側開了身,將人放了進來。
兩人落座,顧箐看着這人目不斜視望着桌上的劍,連一絲眼神都不想給她的樣子,氣笑。
這人啊,真有意思。
兩次去溫泉池找東西時她明顯感覺到他眼裏有了些她熟悉的情緒。
短短几日再見,她又成了渾水猛獸,避之不及。
所以說男人的情感啊,有時候真的太具有欺騙性了。
她之前是真的以爲,她已經對他來說有所不同了。
看來她想錯了。
算了,先解毒吧!
暫時不想玩喜不喜歡的遊戲了。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甜甜的戀愛什麼,隨緣吧。
“楚師傅,我今晚要再去一次溫泉池。”她語氣平靜,彷彿就是來通知他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
楚薄衍想也不想拒絕,“若是找東西就不必了,溫泉池裏沒有你的東西。”
顧箐挑眉,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
她故意蠻不講理道:“你怎麼知道沒有?我就是要去找!”
楚薄衍眼裏明顯不耐,嗓音裏壓抑着煩躁。
“到底是何物?頭飾?還是珠串?”他說着說着有些氣急敗壞:“裏面並沒有任何東西。”
他也是瘋了。
前前後後在那池底摸了三遍。
什麼都沒有發現。
這才察覺到,她或許從頭到尾就是故意的。
故意找藉口來泡溫泉,故意來鬧他。
顧箐低頭抿脣控制着笑意。
這傢伙,就差梗着脖子氣憤地說:我都找過了,什麼都沒有,你別想騙我。
呵~
她想錯了,甜甜的戀愛還是可以再努努力的。
她無視了他的煩躁笑着看着他不語。
楚薄衍微怔後倉皇撇過頭,彷彿被她的笑給灼傷了般不敢再看她。
長長的黑髮隨意用了玉簪攏着,由於動作太大,那簪子顫顫巍巍晃了晃,墨色的頭髮也愈發鬆鬆散散。
顧箐起身站在他身後,無視了他彷彿面對危險時繃緊的身子。
擡手將他的髮簪扶正,聲音輕緩,似安撫似情人間的告白。
“楚薄衍,那溫泉池裏的東西我能找到的。”
說着她湊近了他的耳側,看着他的耳尖緩緩地緩緩地越來越紅,然後好心情地調笑道。
“也只有我能找到。”
話音剛落,就見坐在凳子上的人倏地起身,疾步走進了臥室。
緊接着“砰“地關上了門。
顧箐愣了愣擡手捂住了臉,細碎的笑意從指縫中流出,越來越甚。
若不是看到了他那泛紅的脖頸和明顯不穩的腳步,她還真以爲他生氣了。
原來都是裝的。
怎麼辦?
這傢伙也太純了。
他好可愛。
聽到屋外那小丫頭走了,楚薄衍背靠着房門才長長出了口氣。
然後懊惱地一把揭掉面具,緊緊握在掌心,手腕青筋直冒,仰頭低低喘息着。
鬆散的頭髮有幾縷垂在眼前,好不容易消下去的耳根頓時又微微泛着熱意。
他卻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得咬緊了脣下的軟肉,渾身都微微顫慄着。
很快渾身被汗溼透,那幾縷髮絲沾染上水汽,狼狽的貼在了側臉上。
身體的疼總算讓楚薄衍又認清了自己的身份,又再一次認清了自己的殘破沒有明天的自己。
顧箐對此一無所知。
她不知道那個連什麼是喜歡都不知道的人,一遍一遍像剝離自己斷臂處的腐肉一樣,忍着劇痛一次一次剝離了心裏對她產生的悸動。
夜很快來臨,一樣的時間,顧箐又一次進入了溫泉池。
這次她準備一次性多刮下來點珠子上的粉末。
楚博衍那張藥方上除了如何取用鳳珠粉末,最關鍵的一點便是以無根之水化開服下,連服七日便能解除楚博衍全身毒性。
無根之水她躺牀上的這幾天特意每日讓紅豆晨間收集的露水兒,等會兒取了鳳珠粉末,她兌好了就可以想辦法摻在楚博衍的水裏。
然而想象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誰來告訴她,鳳珠看起來一個粉紅色的兩個鵝蛋大小的珠子摸起來竟然像是個qq糖一樣的彈軟材質呢?
還特麼暖乎乎的。
而且更氣人的是,她吭哧癟肚細心把握着時間,刮下來的粉末遇到露水兒竟然變成了如血液般的紅色!
顧箐無語望天。
這麼鮮豔的顏色確定不是在玩她?
這紅紅的粘稠的玩意兒,她怎麼好給人悄無聲息喝下去?
她鬱悶地收拾了十個兌好藥的小瓷瓶,隨便找了個石頭坐下,想着這藥該怎麼餵給楚博衍。
其實,要她說,楚博衍又不是傻子。
你都給人解毒了,人能不知道你給的是解藥嗎?
費那勁兒瞞他幹啥?
奈何他老爹在這事上態度十分強硬,一定要瞞,而且要瞞得死死的。
不過,她知道楚博衍的爲人,老爹不知道啊。
就……想辦法瞞唄。
還能咋滴?
不知道她讓楚博衍閉上眼睛,他會不會乖乖聽話?
顧箐起身拍拍屁股決定回自己房間等楚博衍。
這個鬼地方的味兒真是,她下次進來一定要記得準備個口罩。
她沒想到楚博衍這次來得這麼快,她剛回自己房間還沒五分鐘,就聽到輕微的一聲關門聲。
如果不是她一直注意力集中聽那邊的動靜,還真聽不到。
而且他回來了爲何不點燈?
想到他的狀態,顧箐心裏一凝。
忙拿起一個小瓷瓶捏手裏去了他的房間。
臥室內沒人,顧箐打開溫泉池的門,入眼的一幕讓她差點眼前一黑又暈過去。
水霧氤氳,視線模糊不清,她隱約看到他似乎跪在溫泉池邊,伴隨着小小的悶哼聲,握着刀一下一下用刀刃颳着腐肉。
隨着水流,溫泉池的紅了又清了很快又紅了。
暈血症讓她即便做好了準備依然需要咬緊舌尖才能保持身體不發軟,可眼裏的淚卻無聲流滿了臉頰。
她邁着步子緩緩的緩緩的朝他走過去。
她艱難的想,這樣的痛苦,他一個人到底忍了多久啊!
她要解毒,現在就解。
立刻。
馬上。
一秒鐘都等不得。
她活到今日才親眼目睹了什麼叫剔骨之痛。
而她喜歡的男人已經習以爲常到一刀一刀剃乾淨自己斷臂處與白骨粘連的腐肉而面不改色。
走得近了,才發現他臉色蒼白如紙,渾身溼噠噠,不清楚是汗還是水。
“看夠了嗎?”
他頭未擡,低啞着嗓音手上動作不變冷冷說道。
從她打開屋外的門的那一刻,楚薄衍就知道是她。
只是無瑕再趕她走罷了。
也好。
看到他這樣可怖的一面,該絕了她的心思了吧!
心裏說不清什麼感覺,此刻也顧不上了。
什麼都顧不上了。
他頹然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