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傢伙不能待在嬤嬤這兒,臨走前顧箐在自己身上摸索半天沒有任何東西能用來付藥錢。

    她尷尬半晌在黃紙上寫下,“若是他能平安長大,定報答嬤嬤今日搭救之恩。”

    真不是她畫餅。

    按照劇情來看,小傢伙六歲以後便會初露鋒芒,在這個皇宮裏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嬤嬤似也不甚在意什麼報答不報答,她親自抱起孩子送到門外不忘叮嚀,“回去多給孩子喂水,這幾個瓷瓶裏裝的都是治癒傳症的藥,若是反覆起燒,就再喂幾次。”

    “好,謝過嬤嬤。”知道她聽不見,顧箐還是認認真真迴應,然後小心接過小傢伙抱在懷裏。

    指尖觸碰間,細膩如絲,微涼如春日湖水。

    老嬤嬤恍惚看到了一個長髮如緞子披散在耳後,小臉胖乎乎白嫩嫩的大眼睛小姑娘,穿着精緻明黃色裙子,對她笑着道謝。

    她眨眼間,再睜開。

    黑夜裏哪還有美得彷彿精怪的小姑娘。

    月光底下,宮牆邊,一個小小的瘦弱男童,以一個向後趴着的姿勢在飛快向前移動着。

    畫面比起此前在屋子裏黃紙上無人執筆,字跡浮現,不知道要驚悚多少。

    然而,老嬤嬤也只是驚了片刻,反應過來匆匆再次往那邊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關上了院門。

    遠處巡邏的士兵,腳步聲一聲比一聲近。

    顧箐也趕在巡邏兵發現他們之前,抱着小傢伙衝進了冷宮。

    將小傢伙放在牀上蓋好被子,她在屋子裏找了一圈沒有看到水,偶然發現她上次帶來的湯盅被放在桌子底下,沒想到他一直偷偷藏着。

    上面罩着件破舊的衣服,她小心打開,裏面什麼東西都沒有。

    他太小了,沒有提前儲存水的習慣,冷宮裏人人活得不如狗,夜間也沒有竈可以一直溫着熱水。

    她只能抱起湯盅,去了上次偷拿喫食的那個寵妃院落。

    然而,進來院落,才發現裏面東西東倒西歪,主屋,下人房裏沒有絲毫人氣。

    小竈上別說溫着熱水,火星子都沒有一個。

    看着這個與上次來截然不同的院落,她一時發了愁。

    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然會被小小一碗熱水給難住。

    幸好竈房還有些許柴火,她找到火摺子生了火,在井裏打了水,燒熱,燒了滿滿一湯盅,隨便找了點乾草墊着,抱去了冷宮。

    到了房間,她第一時間將湯盅放在桌子上,又拿來他的破碗舀了點熱水,來回搖晃了幾下,試了試水溫,不燙不冰剛剛好,才端着到了牀前。

    四目相對。

    月光裏小傢伙躺在牀上睜着水潤潤的眸子,一臉恍惚看着她。

    “你醒了?”

    顧箐將他扶起來,她湊近捧起他的小臉,“小五,還記得姐姐嗎?”

    問是這樣問,但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小傢伙眼睛眨了眨,沒說話。

    “你不認識我纔是正常的。”顧箐心下失落,但這時候第一要素是讓他認識她。

    爲了讓他不牴觸她,讓她能夠照顧他,她語氣輕緩,假裝遺憾,“小五,別怕,我們以前見過的,只是你太小了忘記了。你看那個湯盅就是我帶來的,我還給你捏過小老鼠,捏過小兔子,還……”

    顧箐說到這裏突然卡住,心裏一直被忽略的問題總算浮出水面。

    湯盅……

    爲什麼他的夢裏會有湯盅……有沒有可能……

    “我記得。”

    小傢伙突然開口,嗓音帶着點虛弱,“……你還欠我一個大老虎。”

    顧箐頓時笑開了。

    果然!

    這個夢是連貫的。

    “我就知道我們小五不會忘記姐姐。”她興奮道。

    不知道是哪句話沒說對,他突然掉了金豆豆,抽泣道:“姐姐……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爲了找你跑去遇見你的地方,還捱了一頓打。

    “別哭別哭,姐姐不是告訴過你嗎?姐姐是小仙女啊,當小仙女也要被抓去做事的。姐姐忙完了就來找你了。”

    顧箐心疼得不得了,爬上牀抱住他小小的身子哄他,“姐姐好想小五,幹活兒可賣力了,早早幹完,早早就來找小五了。”

    他在她懷裏仰着頭使勁看她,淚珠兒一縷一縷地往臉上滾,語氣委屈極了,“可是,雪都化了。姨姨說冬天過去了,不會再有雪了……”

    他越哭越兇。

    顧箐手足無措。

    看來,她的時間只過了一天,但楚博衍的夢境是連貫的。在夢裏,小五已經過了幾個月了。

    上次他心心念唸的老虎還沒捏成,夢就被打斷了,也不知道她突然消失,他會驚慌失措成什麼樣子。

    想到此,顧箐都快哭了。

    “不哭,小五乖,姐姐明天給你畫一個,而且,誰說雪不會再有了,雪明年還會下的,雪每年冬天都有,我每年都來給你捏,好不好?”

    她將小傢伙從牀上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小傢伙身子虛弱沒什麼力氣,但他長時間不與人親近,已經對於兩人之間的擁抱不能適應了。

    他掙扎着要自己坐好,顧箐將他按在了自己腿上。

    “別動,乖乖坐着。”他自己坐不穩當,屋子裏雖說有月光,但牀上光線不太好。不抱着他,她完全沒辦法喂水不說,也沒辦法給他擦眼淚。

    而且,這小傢伙營養不良,實在太小了。只比她小一歲,卻只到她的胸口。

    小孩抱小孩,雖然畫面滑稽,但實際操作起來就覺得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她一手攬着他的背,一手端着碗喂水,簡直剛剛好。

    她拿過一旁的破碗放到他嘴邊,“喝點水,我來的時候你發燒了,我是找了西邊院子的老嬤嬤給你喂的藥,你告訴姐姐,還有哪裏不舒服沒有?”

    這樣的溫暖寵溺,媽媽去世後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給過他。

    到底依戀想念,小傢伙挪了挪小屁股,緊緊攥着她的裙襬,埋着小腦袋一口氣喝完了水。

    然後蚊子音般小聲吶吶,“頭還有一點點疼。”

    “頭暈嗎?”顧箐摸了摸他的額頭,“感覺體溫還有點點燙,我們一會兒再喝點水看看會不會出汗,如果出汗了就不用吃藥了。”

    小傢伙乖乖點頭。

    顧箐將他重新裹進被子裏,放在牀上躺好,摸了摸他的小臉,“睡一會兒吧,姐姐守着你。”

    生病了的小孩看着真的乖,病懨懨沒精打采的。

    但這個房間其實不適合養病。

    牀上的被子剛剛她將發覺了,潮的不行,摸上去溼答答的。

    屋子裏的黴味,走到任何一個角落都能聞見。

    如果明天有好太陽,如果她沒有那麼快離開,一定要將他的屋子收拾收拾,拿出去曬曬纔行。

    還有他,這個四歲的小傢伙。

    臉上手上的髒污,藉着月光看得其實一清二楚。她也得想辦法給洗洗。

    上次見面他的母親離世沒幾天,他獨自不乾不淨着過活的時日也短,雖然也不那麼幹淨,但沒有像這次一樣,髒成個要飯的野孩子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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