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微向前湊近了他一點點，雙手托腮小聲哄他，“小五乖，睡一覺身體就不會難受了。”
“姐姐……”
“嗯？”
他歪了歪腦袋，大眼睛溼漉漉的，“你，是不是也跟姨姨們一樣，覺得我很可憐。”
顧箐怔住。
她確實覺得他可憐，可不能直接這樣告訴一個四歲的孩子：你很可憐，你很不幸。
她斟酌幾秒，整理好了自己洶涌的情緒，認認真真告訴他，“小五，你呢，你覺得自己可憐嗎？”
小傢伙微微閉上了眼睛，髒兮兮的臉上，短短時日竟然帶上大人臉上纔有的滄桑。
“我覺得自己很可憐。”他語氣平靜，彷彿緩緩在說一個印證了無數次的事實。
他一定已經經歷了許許多多這深宮裏的黑暗。——這是顧箐這次見到他最最直觀的感受。
她幾乎是立刻就想帶他走，帶他離開這個牢籠。
可離開這裏以後呢？
在這一次的夢境裏，她或許可以倉促的，短暫的，給他找一個能夠安置他的地方，夢境結束後呢。
她離開後，他的日子是死是活，是比這裏更艱辛萬倍呢？
她又想，帶走他不現實，那將欺負他的人欺負回去呢，裝鬼嚇他們，讓他們再也不敢欺負他。
可，同樣的問題，她離開這裏之後怎麼辦？
她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他的夢境竟然會像個平行時空一樣，有時間的流速，會有完整的成長線。
“小五，對不起。”
在沒有萬無一失的方法下，她不能隨意改變她他的現狀。
顧箐低着頭懊惱挫敗，同時又思考着如果把他交給別人撫養，她能成功的機率有多大？
——要觀察宮裏妃子們都品行，老嬤嬤伺候的主子不知道適不適合……
袖子突然被拉住，她思緒被打亂，愣愣擡頭，就見他露出白生生的小乳牙看着她笑，“姐姐不用說對不起，跟宮裏其他的孩子相比，我是覺得自己可憐。但孃親說了，冷宮是個庇護所，她說只要我不出去惹事，在冷宮裏，我能自己活得好好的。”
說着他小小的手指扯了扯她的袖子，“姐姐，孃親說我能，我就一定能的。”
顧箐心下微緩，從他的手裏解放了自己的袖子，轉而握上來他的手，“小五，事實上，你已經做到了，或許過程艱苦重重，但你做的很好。”
要知道，在原劇情裏，他六歲就以驚人的觀察能力，幾乎摸清了宮裏他能接觸到的所有人的脾性，且最大限度降低了自己受傷的概率。
有一段描述是這樣寫的。
從五歲開始，他並沒有繼續聽他母親的話，躲在冷宮裏不出去，而是悄悄在暗處偷偷觀察着經常欺負他的皇子。
再以挑撥離間的方式，輕而易舉讓日日玩在一起的幾個皇子之間起了嫌隙，又加上皇子們之間本就存在的競爭，讓他無往不利。
六歲，他已經能從皇子們身邊伺候的太監手裏，小丫鬟手裏，各種他能遇見的人手裏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八歲，他可以讓一衆皇子不敢隨意對他動手。
九歲，他在冷宮裏殺了第一個意圖害他的人。
十歲，他因爲惹怒了皇后，被賞了一頓板子，傷了根本，之後心緒起伏過大便會有心悸的毛病。這才心灰意冷，擺爛一樣躲在冷宮等死的。
小五懵懵懂懂沒有聽懂她話裏的意思，但是她語言裏的肯定他是懂的。
“姐姐，我好像出汗了。”
顧箐忙伸手去摸，發現他確實額頭上略微有些汗溼。
她又給他餵了點水，看他一臉眼巴巴仔細看着她的樣子覺得好玩，“出汗了是不是感覺好受多了？以後如果像這次一樣身體不舒服，可以去找西邊院裏的老嬤嬤，姐姐跟她說好了，她會幫你的。”
小五輕輕點了點頭。
“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他忽閃着大眼睛問。
顧箐戳了戳他的小臉蛋，故意逗他，“當然是因爲我喜歡你呀，你看啊，你長這麼可愛，長大了可不可以當我的夫郎？”
“夫郎？”
小五眼睛微微睜大小臉懵懂，“夫郎是什麼，是伺候你的人嗎？”
“嗯……不是伺候我的人，是跟我一起攜手走一輩子的人，你願意嗎？”顧箐笑着仔細盯着他的眼睛，“小五，以後想一直跟我在一起嗎？”
小傢伙眉頭皺緊仔細思索了半晌後，語氣認真，“不想。”
“爲什麼？”顧箐意外，“你不喜歡我嗎？”
“你是騙我的。”小傢伙眼神無辜語氣遺憾，說出口的話與年齡嚴重不符，“你不會與我攜手一輩子，你是仙女，你不會陪我在冷宮裏住着。”
顧箐：“……”她指定是有點毛病，爲什麼要把他當成什麼都不懂得孩子。
“小五，你不會再冷宮裏待一輩子，我也不是什麼仙女。”說着她無奈一笑，“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現在咱先讓現在的日子能好好過下去。既然你不想睡，那我去看看哪裏能燒水，先給你擦擦身子。”
小傢伙聞言悄悄聞了聞自己身上，眼神開始飄忽，語氣也透着羞窘，“我……姨姨們有熱水，我自己去洗就是了……”
顧箐想了想白天她去找地方燒熱水確實不方便，隨即點頭，“可以，等太陽出來了，我們把被子拿出去曬曬，桌子上牀上的黴斑也給你擦乾淨，你喫東西到時候記得洗乾淨手，平時多注意，就不會這麼容易生病了。”
小傢伙下巴輕輕點了點，將腦袋瓜轉到了裏側不看她，語氣倔倔的，“我會注意的，謝謝你。”
顧箐看他這副彆扭樣也樂了，“我們小五這是害羞了？”
“纔沒有！”
他聲若蚊蠅，腦袋上的散亂的啾啾亂糟糟毛茸茸的，像只發脾氣的黑色小獅子。
藏在暗處的小嘴脣卻微微往上翹着，黝黑的眼睛滴溜溜的打轉，傲嬌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