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箐完美實現了一天二十四小時無眠無休的日子。
一大早,初升的太陽堪堪照在腐爛的破木桌子上一角,她就像個老媽子一樣將吃了早膳躲懶在被子裏的小傢伙扒拉起來,讓他去隔壁房間裏讓人家好心幫個忙,給他洗個澡先。
小傢伙磨磨蹭蹭擰着小屁股一步三回頭的進了人家屋子。顧箐抓緊時間對房間裏一切發黴的東西發起總攻。
一頓上躥下跳的抹布遊行後她坐在門檻上看着隔壁的房間翹首以盼,等着等着靠在門邊昏昏欲睡,又立馬驚醒。
她這時候睡了搞不好會離開夢境的。
去井邊用冷水拍了拍臉,顧箐等得實在無聊,決定去找小傢伙。
哪知道她剛走到隔壁房間門口,門簾子被人從裏面掀開,一個披頭散髮穿着寶藍色衣服的女人,拽着小傢伙的手腕將他從房間裏扯出來,“洗完了洗完了,快出去!”
說完,也不等小傢伙彎腰道謝,轉身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顧箐認得這個女人,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是這個女人喫早膳特意留到最後叫了小傢伙的一聲。
她轉頭看小傢伙頭髮溼漉漉的,上半身披着自己的舊衣服,褲子在胳膊上搭着堪堪遮住了重點部位,手裏還提着自己的鞋。
他歲數小,但好像也知道自己這時候很窘迫,腳趾頭使勁蜷縮着,背微微向下彎,頭也幾乎低到了胸口。
顧不上想其他的,她忙上前牽住他的手,將他連拖帶拽三兩下扯進來房間讓他坐牀上,再用被子裏裹住。
這可還是在春上,天氣還有點涼的。
她找來一塊布,沾了水,細細將他的小腳丫擦乾淨,然後再擡頭就對上了小傢伙一雙可憐巴巴的大眼睛。
她笑着打趣他,“我們小五洗乾淨了更加可愛了,長大了要是不做我的夫郎,我可是會來搶的。”
小傢伙這才眼睛彎彎笑了,他腦袋瓜左右轉了轉看到屋子裏四處都被打掃的很乾淨,笑容收斂,認認真真道:“姐姐,謝謝你。”
你要是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他在心裏低低的說。
這樣的想法僅僅出現了一秒就便一發不可收拾。
他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埋着頭不敢讓人看清他的神色。
顧箐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不要臉的調戲小孩,“謝什麼,照顧我家小夫郎不是應該的嗎?”
小傢伙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姐姐別逗我了,姨姨說夫郎是攬月國對男子的叫法。”說着他昂着小腦袋仔細看着她的眼睛:”姐姐難道是攬月國的人嗎?”
顧箐沒想到這小傢伙竟然暗戳戳找人打聽她說過的話,然後再反過頭來試探她。
小小年紀真夠精明的呀。
她將髒了點布丟到了盆子裏笑道:“姐姐若是攬月國的人,你長大了會願意嫁去攬月國嗎?”
“不願意!”小傢伙回答很是迅速,小眼神還怕怕的,像是他知道嫁去攬月國意味着什麼一樣。
顧箐意外:“爲什麼?”
“姨姨說攬月國的女人不喜歡我這麼醜的男孩,她們喜歡嬌小的,軟弱的,像送飯的的小公公一樣,臉上塗厚厚的白粉的,還說話小聲的,聲音尖細的。
“……攬月國的女人也不都是喜歡你說的這些男孩子的,也有喜歡聲音大個子高的。”顧箐四處翻找了半天,沒找到他能換洗的衣服,無奈放棄。
想着該怎麼告訴小傢伙,她得出去給他偷點衣服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一個小太監提着一個包裹放到了門口,看也沒看牀上的小傢伙一眼,轉身離開了。
顧箐:“……”
小傢伙:“……”
兩人面面相覷。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顧箐擰着眉心上前打開包裹,發現裏面是嶄新的藏藍色衣服,一共有兩套,還有些裏衣裏褲,倒是齊全。還有一小盒桂花糕。
看到桂花糕,顧箐就知道東西是誰送來的了。
她上前將包裹抱到牀上,將新衣服拿出來鋪到小傢伙面前,“這些是西邊的老嬤嬤送的,她一定是昨天夜裏給你喂藥的時候發現你身上的衣服都包漿了,所以連夜給你做了兩件新衣服。以後你長大了,要好好報答她。”
小傢伙猶豫了片刻,在顧箐再三的鼓勵下,穿上了衣服。
到底是小孩子,自從沒了孃親這幾個月以來,沒有被人關心過愛護過,這下突然有人給自己做衣服還對他這麼好,除了有些不知所措剩下的就是興奮了。
顧箐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雖然不忍心,但還是叮囑他,“出去的時候要穿舊衣服,新衣服只能在冷宮裏穿。若是有人問起,不要告訴任何人是老嬤嬤給你衣服的事。就說是你孃親以前留給你的……”
“姐姐,我懂。”他埋着小腦袋,低低道。
顧箐還想再叮囑兩句,他突然擡起頭大眼睛溼漉漉的看着她,“姐姐,若是被人知道姨姨還有嬤嬤與我有關係,她們會有麻煩的。姨姨早就跟我說過了。”
這對一個四歲的孩子實在太殘忍了。
但是沒有辦法。
她小心將他抱在懷裏,輕聲哄他,“小五,這樣的日子會過去的,等你長大了就好了。”
小傢伙在她的懷裏重重點頭,“姐姐,你真的是攬月國的人嗎?”
“是。”顧箐沒有再逗他,而是認認真真告訴他,“姐姐是攬月國的國……”
話還沒說完,她整個人開始從夢境裏抽離。
小傢伙驚愕得看着原本抱着自己的人突然消失不見,眼淚奪眶而出,將自己埋進被子裏,哭得嗚嗚嗚的。
顧箐:“……”
能不能不要這麼突然啊。
一次又一次的,孩子怎麼接受的了?
就像是晚上看電視看得好好的,突然有人拉了閘,目之所及一片漆黑。留給人的除了無盡的悵然就是那一瞬間帶來的恐懼。
眨眼間,她再次睜眼就發現自己回到了寢宮。
而且,這次她沒有被芙蓉叫醒,就是突然就從夢境裏被拉了出來。
顧箐仰躺着,舉着塊玉佩,低聲喃喃,“楚博衍,你該不會是因爲我自報家門被嚇醒了吧。”
但她其實也不確定他到底聽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