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看到顧箐一臉凝重,心裏更加覺得慌。
他小心翼翼解釋道:“那夜他的情緒便有些不對,可……當時我,顧不上那許多。”
“過後我猜測他或許是因爲我跟姐姐鬧得兇,他受不住,反正如果是我,我也是會受不住想要躲起來。”
“可是過去兩天了,他就像完全從身體裏消失了一樣。”
小五憂心不已,“姐姐……你說他會不會出事了?”
出事應該不會。
系統的攻略任務沒報異常,至少能表示他沒有危險。
她估摸着小五說得是對的,依楚博衍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悶騷性子,十有八九是受了刺激躲起來了。
不過,這只是猜測。
是不是一試便知。
“小五,他是完全封閉了自己還是能通過你感知到外界的信息?”顧箐問道。
“我不知道。”小五也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沒用,他埋着頭嘟囔,“他允許我出來我才能出來,他允許我知道的我才能知道。但我自昨天開始喚過他多次都沒有任何迴應,他應當是完全聽不見我們說什麼的。”
顧箐:“……”聽着真有些可憐。
“這樣吧,你想想他有沒有什麼一直想要見的人,或者想要去地方,亦或者想要喫的東西。”
小五埋頭一陣思索還真被他想到了一個。
“來攬月國之前他跟着攝政王到過一個村子,他被關在宮裏太久了,從沒見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當時見了他很是嚮往。偶爾他會想起在村子裏見到的景象,曾經也奢望過去那裏生活。”
“想去村子還不好辦?”顧箐抱住小五狠狠親了親他的額頭,“我家小五太棒了,走,姐姐帶你去山上看日出。”
小五孩子心性,一聽出宮玩,興奮得當即從牀上跳下來在地上轉了幾個圈。
動靜之大,惹來了芙蓉的問詢。
芙蓉一聽兩人半夜三更準備出宮看日出,當然不敢阻攔,倒是給兩人提議了個路途比較近,容易上山的地方——雲洞村
雲洞村是芙蓉的老家,離京都騎馬來回只要半日。而且翌日沐休,時間上正正好。
芙蓉忠心耿耿,當然值得信任,兩人換了便服,芙蓉帶路綃紅陪同,又安排人明早通知攝政王和太上皇,一行四人便騎着馬風風火火出了宮,直奔雲洞村。
出了都城遠離了繁華,小五格外興奮。
他像只出了籠子的鳥嘰嘰喳喳好奇問詢聲此起彼伏。
他看什麼都稀奇,就連路邊在深夜裏含苞待放的野菊花骨朵兒都要勒停馬匹好好觀賞一番。
後來覺得騎在馬上說話不方便,他索性鬧着跟顧箐共乘一匹馬聊了整整一路。
到了雲洞村,已是凌晨,而想要爬到山頂看日出至少還需要兩個小時。
芙蓉的家人面聖很是惶恐,一聽他們是來爬山看日出的,便急忙準備了一桌子喫食。
喫飯開始時顧箐看芙蓉的弟弟着實圓嘟嘟胖乎乎的可愛,便將他留在了桌子上一起喫。
小五也很喜歡小傢伙,將自己碗裏的肉片夾給芙蓉的弟弟還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掐人家小孩的臉頰。掐得小男孩眼淚汪汪,顧箐看不下去制止後他才收斂些,但他一直暗戳戳跟人家小男孩比賽瞪眼睛。
可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他便突然沉默了下來。
顧箐心有猜測,不着痕跡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眉宇間已經帶上了淡漠,舉手投足也有了些不易察覺的生疏拘束,看着她時不再像小五一樣眼裏始終帶有深情,而是掃她一眼便飛快移開了眼眸。
他是楚博衍,顧箐頓時瞭然。
但她沒有出聲點明,反而一如既往待他如小五一般熟稔親熱。
“我好喜歡這裏。”顧箐咬了口清脆爽口的筍尖,笑着對他說:“你聞到了嗎,空氣裏有草香,感覺到了這裏身體裏的疲憊都一掃而光了。”
楚博衍輕輕點了點頭,聲若蚊蠅輕“嗯”了一聲。
“我們待會兒要爬山,需要體力,你要多喫些。”顧箐給他夾了塊肉,語氣溫和,“農家的飯菜少了許多花裏胡哨的調味,你喫食一向清淡,應該合你口味吧?”
楚博衍低頭默不作聲將她夾的那塊肉放進嘴裏細細咀嚼,袖子裏的手卻緩緩捏緊。
她看出來了。
她知道他現在是誰。
她曾說他跟小五是同一個人,但也只有她能在他跟小五轉換的瞬間知道他們不是一個人。
很不可思議,但這是他不想承認也必須得承認的事實。
太上皇看到他前後的性格不同會認爲他性子對於不熟的人冷淡,但熟了後熱情活潑——她更喜歡熱情活潑的小五。
攝政王雖心有疑惑,但將他所有的性格差異歸類爲他也不過是一普通男子,備受寵愛,便免不了侍寵而嬌。
芙蓉綃紅等一些伺候的人見他有不同臉色,覺得他情緒難測,不好招惹。
只有她,能在須臾間分辨出他是誰。
楚博衍看着碗裏她又夾給自己的青菜,擡頭看了眼笑意嫣然,明明在夜色昏暗的農家院落也恣意明媚如白日驕陽的她,心緒愈發難辨。
她是什麼意思?
明明知道他已經變了,爲何還將他當做小五?
他在她跟小五顛鸞倒鳳時有意將自己封閉了感官,而且,她跟小五說過不要他了。雖然知道她可能是故意這樣說給他聽的,但多少還是人了心,所以他是想努力讓自己的意識消失的。
他既然不重要,便不用出現了吧。
可忍了兩天終究還是不捨。
在意識到小五來了山裏時他以爲是因爲她有話對他說,或許因爲他推倒她,或許因爲別的什麼,總之,她一定有一個理由要見他,所以纔出此下策。
可現在他不敢這麼想了。
……
飯後,便馬不停蹄準備上山。
四人裏面體力最差的當屬楚博衍。他原本身子便不好,又騎着馬顛簸了一路,疲態明顯。
顧箐一直牽着他的手遠遠墜在芙蓉和綃紅後面。
時不時擡起袖子給他擦汗,“別急,我們慢慢走,來得及的。”
而每次擦汗楚博衍都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的靈魂深處。
他的反應過於明顯,顧箐心底好笑。
她其實怕如果莽莽撞撞挑明,他會躲。
他躲起來再想找他很費事。
如果她家小五是朵陽光太陽花,那楚博衍就是個狍子,一受驚就將腦袋扎雪地裏自欺欺人。
所以這次,她想等他主動告訴她,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