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博衍天不亮就趕到了醫院。
顧箐身邊陪伴的人實在太多了，兩人沒找到機會說話。
只是在臨進手術室的時候，顧箐搶過手機背過身給楚博衍發了個信息，然後笑嘻嘻把手機給了媽媽，期間還衝楚博衍眨了眨眼。
【我要上戰場了哦。楚博衍，待我得勝歸來，赴追你之約。】
楚博衍看到顧箐的示意，拿出手機，看到信息眼眶便有些發酸。
他沒來及回覆信息，顧箐的手機已經到了顧阿姨手上。
而他也顧不上回覆信息，眼神追隨着她，無意識跟着衆人的腳步一起簇擁着病牀上那沒心沒肺笑嘻嘻的女孩。
看着她被推入手術室，看着手術室的燈由暗變亮，看着病房外守候的人滿眼擔憂，看着玻璃上映射出來的自己宛如孤魂般空洞寂寥。
這樣的體驗短短半年，他第二次經歷。
被小小一扇手術室的門隔絕在外守候的人，度秒如年。
楚博衍躲進廁所，反覆看着手機上的信息，連抽了四根菸才壓下心底的慌。
爸爸當初手術的時候，也擔心。
但沒有像這次一樣，心口像是有什麼在攪動一樣，一抽一抽的疼。
等他從廁所出來，納蘭家的人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只有顧錦夏一臉擔憂坐在椅子上。
他走上前站在她身側，彷彿獨自一個人在寒夜裏行走多日，猛不丁看到另一個人也在寒風裏行走，迫不及待就想抱團取暖，想汲取一點點的安全感。
“該死的蘇幕，害我箐兒喫這麼大的苦。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將李清輝那個畜牲給招來害了箐兒……”
顧錦夏坐不住，起身走來走去，嘴裏念念叨叨。
走到楚博衍身前，想跟他說什麼，卻突然驚訝，“博衍，你脣色怎麼黑紫黑紫的，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可能是一夜沒睡的原因。”
楚博衍勉強笑笑，“不用擔心我，顧阿姨。”
“你快坐下來休息休息。”
顧錦夏拉着他坐下來，“要照顧好自己，熬不了夜就別逞能，身體最要緊。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楚博衍搖頭，“我想跟這兒再待會兒。”
“不擔心，我們都不擔心。”
顧錦夏安慰楚博衍同時也在安慰自己，“箐兒從小要強潑辣，這麼點小小的溝溝坎坎，她一定能勇敢的邁過去。”
這樣的話絲毫減輕不了楚博衍的緊張，他坐立不安，彎腰用手掌捂住了臉，聲音呢喃，“……一定會的。”
顧錦夏也神思不定，沒心思再思考別的，繼續在走廊裏焦躁踱步，時不時看一眼手術室。
兩個小時後，手術結束。
顧箐還在昏迷中，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全家人喜出望外——楚博衍也是。
聽到醫生說手術成功的話，他心裏總算好過了幾分。
可看到她臉色蒼白，瘦瘦小小躺在病牀上無知無覺昏迷着，他心依舊攪着疼。
瘋了似的想去碰碰她。
哪怕輕輕握握她的手，哪怕指尖感受到她的一點點溫度，他都覺得能極大緩解他此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疏解的難受。
可是……怎麼辦？
……她的身邊沒有他的位置。
她依舊被人簇擁着，而他彷彿註定了只能在最邊緣的角落遠遠看着她，守着她，等她醒來，等她勾着脣角將目光落在他身上，如此，他身上才能趨到唯一的那抹光。
在她沒有看向他時，即使在她的身邊，他也身處在陰影部分，終日仰望。
醫生說顧箐術後五六個小時之後纔會清醒，又是中午時間，顧箐招呼着留在醫院的納蘭富一家去餐廳先喫飯。
飯菜上桌，簡單幾口，楚博衍就禮貌從餐廳退了出來。
要說，這些人裏只有顧錦夏知道楚博衍跟自家閨女兒的那些小動作。
畢竟箐兒那臭丫頭進手術室都不忘給博衍眉目傳情。
可見是真心喜歡的。
要是別人她可能還會思量，但楚博衍，她放心。
當下很是自然的安排楚博衍：“箐兒身邊沒人，你去看着點。”
楚博衍原本就是這個心思，這下正中他意，忙點頭應下，轉身去了顧箐的病房。
他總算有機會能站在她的身邊了。
看到她的手放在被子外，猶豫半晌終於還是沒有勇氣去碰一碰，只是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眼神溫柔，
“顧箐……快點醒來追我，我，等不及了。”
顧箐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裏楚博衍十來歲，時而跑到她前面，手裏提着冰淇淋的袋子，笑容熱烈，高聲大喊，“小箐箐……快來追我呀……追到我冰激凌就給你喫。”
時而蹲在她身前鬼頭鬼腦蠱惑，“小箐箐，你去我家給我當妹妹吧。”
“小箐箐你喊聲哥哥，哥哥給你抓娃娃，哥哥抓娃娃可厲害了，我給你佈置一個全都是毛絨娃娃的房間，你一定會喜歡的。”
“小箐箐，要我家住一天也行，就給我一個人當一天妹妹。你答不答應？你要答應我現在就回去佈置房間。”
這時另一個小男孩走到他身邊一屁股將他擠開，“滾滾滾，別老拐我妹妹去你家。”
小女孩被哥哥從地上寶貝一樣抱進懷裏，小小的楚博衍死皮賴臉湊上來哄騙，“棟啊，給哥抱抱你妹妹，哥把新買的模型送你，就你最喜歡的那個，不，送你兩個。”
“抱多久？”
“半小時，抱半小時就還你。”
“不行，最多十分鐘。”
“二十分鐘，我家的模型你看上哪個拿哪個。”
“十五分鐘，不能再多了。”
“十五就十五。”
小小的楚博衍原地蹦噠了幾下，才咧着嘴像是抱木頭一樣就小女孩抱了過來，“小箐箐乖，給哥哥抱抱哈。”
他抱孩子的姿勢僵硬又怪異，小女孩不舒服，扭着小身子自己扒拉着他的脖子調整了個姿勢，聲音奶呼呼，“衍哥哥，我想喫冰激凌。”
“好好好，哥哥給你買。”
楚博衍衝着一旁的男孩得意炫耀，“瞅見沒，咱妹妹喜歡我。”
小男孩颳了刮小女孩鼻子，“媽出門的時候說什麼來着？”
小女孩委屈癟着嘴要哭不哭，“不讓我喫冰的。”
“哭也不能給你喫。”
小女孩‘哼’轉身氣呼呼將自己的臉埋進抱着自己的男孩脖子上蹭眼淚，“不喫就不喫，哥哥是壞蛋，我要去給衍哥哥當妹妹。”
“嘿！”
小男孩氣笑了，上手去扯她的臉，“顧箐——你個小白眼狼，你哪次偷喫冰激凌不是我捱打？”
成功讓小姑娘剛剛擦乾淨的眼淚又裝了滿眼。
楚博衍一臉得逞抱着小女孩一邊往前跑，一邊笑，“走走走，去我家，我有辦法讓冰淇淋不冰，小箐箐肯定能喫。”
小男孩跟在身後潑冷水，“冰淇淋不冰還喫個什麼意思？”
小女孩趴在男孩肩頭衝自己哥哥做鬼臉，“略略略，我就要喫不冰的冰淇淋。”
“小鬼頭，你欠收拾。”
“啊——衍哥哥跑快點，哥哥追上來了。”